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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红,满脸泪迹,怔怔地看过来,好一会才认出人,嗓音嘶哑地唤道:“静思。”闻静思料想不到平日衣冠楚楚,注重仪表的人竟会有如此落拓的摸样,心里不禁也难过起来。提起衣摆从窗户外爬了进去,站在他身旁,伸手覆上他的肩膀。史逸君的目光透过院中花木,落在绯红的天际,右手重重的叩击在胸膛上,哽咽道:“静思,我这里,我这里,痛啊。”闻静思被他的哀苦所染,双目含泪道:“我知道,史大哥,清涟是个好人。”史逸君一锤锤敲在胸前,仿佛这样便能抵消些许心头的苦闷。“他何止是个好人,他那么善良,那么贴心。他们怎么忍心拆散我们……”史逸君喃喃地回忆着两人画舫上初相识,城外清凉寺祈福巧遇,菊园赏花谈心,红绡帐中鸳鸯眠,玉兰树下定三生,直到昨夜两人投宿相邻城镇的客栈,二舅带着人马追到门外,两人惊慌失措中,清涟看不清路一脚踏空,滚落楼梯摔断了脖子,就此香消玉断。闻静思静静地揽着他的肩膀,听他一遍又一遍地控诉母亲舅舅的狠毒,一遍又一遍的自责自己的冲动,心中也充满了惆怅之情。那秀丽男子仿佛还在自己面前,伸着两指捏了葡萄,笑得一脸狡黠,仅仅半个月,就断送了鲜活的生命。相爱之人,就此阴阳永隔。悲伤之人在悲伤之中又哪里听得下善意的劝言,闻静思只得轻声道:“史大哥,清涟在九泉之下必不愿意你日日为他痛苦,就此消沉。人活着,一生之中,不能只有爱情啊。”史逸君含着泪低低笑了几声,捂住了眼睛,再也不说话。闻静思从史逸君房中出来时,已是灯火通明。史传芳的马车也到了家,他站在院门前,眼底的担忧与气恼在灯火下分外明显。闻静思上前致礼道:“伯父,史大哥已经睡下了。”史传芳长长叹了口气,神色疲倦道:“好!好!伯父欠你一个人情。”闻静思敛眉垂首道:“这是晚辈的分内之事,伯父客气了。伯父可否听晚辈一句,清涟虽然出身风尘,也是史大哥的心上人。如今尸首暂时放置在别院,看在史大哥痴情一片,清涟又无辜枉死的份上,请务必厚葬。”史传芳沉吟了片刻,点头道:“好,人死为大。伯父答应你,就依君儿之妾的规格葬在别院的后山罢。”闻静思心中松了口气,颔首道:“静思替清涟谢过伯父了。伯父若信得过晚辈,这事可否交给晚辈处置?”史传芳虽答应了闻静思厚葬的请求,心中也不得不烦恼,世家之主如何为一个优伶男娼处理后事,听闻静思这样要求,既感动又感慨,摇着头叹道:“君儿幸亏有你,我这个做父亲的,真不知如何出面。”闻静思将清涟的后事揽了下来,是他对史逸君的承诺。牵着马走出史家大门,闻静思的心十分沉重。史传芳对清涟的态度,作为一个世族高官,已是极为宽容仁厚。若父亲知道自己也如史逸君这般,将满腔爱意投注于一个男人身上,即便身份如何尊贵,也是同样的失望与悲伤。闻静思正低头走路,不妨前面跑来一个青衣杂役,拱手作揖道:“我家公子有请。”闻静思随着他的手抬头去看,一顶蓝布小轿立在幽暗的街边,仆从手中的红灯笼照得一地红光。闻静思点点头,裹紧了外衣走上前去。那杂役恭敬地在前方照路,轻手解开轿帘,露出萧韫曦一张模糊的脸来。他的到来,既在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看着伸到面前的手,闻静思紧紧地握了上去,矮身钻入轿内,坐在萧韫曦身侧。暖意从两人相触的手臂传至胸口,闻静思这才觉得一身的疲惫刹那间涌现出来,又在一瞬间洗濯干净。小轿被稳稳地抬起,晃晃悠悠地缓慢前进。闻静思不知道萧韫曦要去往哪里,只知道身边有他,便可以无所畏惧。他断断续续地讲述史逸君和清涟的事,萧韫曦一言不发,偶尔淡淡地“嗯”一声,说到清涟枉死他乡,更是轻轻握住闻静思的手。十指相扣,仿佛有无形的勇气从这简单的安慰中传递过来,闻静思舒展了双眉,全身放松下来。一片昏暗之中,萧韫曦清朗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静思,你信不信,有些人的爱意,生死不能移,贵贱不能分,男女不能舍,远近不能屈?”闻静思几乎是不加思索,笑着轻声道:“我相信。”萧韫曦短促的笑了一声,拍拍掌中闻静思的手背,道:“这就好。”史传芳将清涟的后事托付给闻静思,自然也给了他调用史家钱财的权力。清涟的葬礼不能风光厚葬,闻静思也希望能办得体面,不负史逸君一片深情。他向账房支了笔银两,购置了寿衣,棺木,蜡烛,冥纸等用物,请来清凉寺的和尚连做七天法事。又吩咐婢女给清涟净身绾发着衣,问过史逸君后,将那块玉佩与翠玉戒指作为陪葬,戴在清涟身上。棺中另外放了一叠两人往来的书信,清涟喜爱的若干器物。过了头七,便下葬于史家在城郊别院的后山中。葬礼的用物精美贵重,场面却十分简单,除了神情麻木的史逸君和担忧的长姐,史家没有一个长辈出席。墓碑按史逸君的要求刻下“亡妻”二字,连同史逸君的爱恋一同沉在泥土深处。闻静思处理完清涟的丧事,不到一个月,便等来了皇上处置伯父的消息。闻叙义虽不是主犯,但有推举失查之过,官降一级,外放至殷州为官。而卢敏,则人证物证俱全,被判了缴出赃银,削去官职,入狱三年,永不录用。两人判得都不重,甚至没有深入调查是否有其他官员涉案。大多数朝臣都以为皇帝是看在两人背后的势力而刻意为之,但闻静思却清楚,萧韫曦既然插手此事,定然不会那么简单。腊月初八,闻叙义一家人收拾好行囊,在吏部交出官印,领了上任文书,带着妻子儿女去往他乡,闻允休携儿女在城外为兄长送行。正午回到家时,萧韫曦刚刚在闻静思的小院中坐下。自从狩猎以来,萧韫曦待他不再是如从前那般回避。得了空闲,时常来他小院静坐片刻,饮两杯淡茶,吃些小点,随意聊几句天南海北,或邀他过长明宫,赏新得的名贵花木,又或换上朴素的衣衫骑了马往城外农庄散心。闻静思对他的转变,既有欢喜,又有担忧。太子召见时,偶尔会提到两人来往之事,却并不显露出任何的不满,他仍是倍加小心地应对。今日虽然惊讶他的到来,却也有机会问清卢敏贪案一事。果然,一问之下,萧韫曦意味深长地道:“卢敏虽然是宗维的门生,但是素来谨慎,给他一万个胆子也不敢贪那么多,背后一定有人指使。卢惠答应了我,协助我查明此事。宗维为了扳倒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