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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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如此这般,北狗带着小蜜桃,一人一狗,勉强算上一鬼,在这诺大江湖中行走。日复一日,月月年年。 经过长期的修炼,暴雨心奴不再是一层鬼影,偶尔也可以触碰到实物。原本他也不觉得这有什么乐趣,反正寻常人都看不到他。但自从发现可以借此捉弄北狗之后,便有了乐趣。 天葬十三刀是个十分自由的组织,只要给够了银两,天大的仇恨也有人为你买单。 北狗去杀人的时候,他也无端涌起了一阵嗜血的冲动。甚至不惜消耗魂力,短暂地附上了那些来敌的身,以自身鬼力加成,抗衡老狗。不为别的,只为了取乐罢了。 本来是正常的生意买卖,最终成了他们两人借此相杀的竞技场。这些凡人原本就不是北狗的对手,时间刀法变化万千,疾速如雷,天下名刀无出其右。而暴雨心奴只会杀人,更不会救人。 他鬼力尚且有限,所能俯身的时间亦是有限,但暴雨心奴玩疯了,才不管这些有的没的。他不在意自身的消耗,总还是有清醒的人冷静地提醒他,“鬼力失控,你会魂飞魄散的。” 他好像听到了什么新鲜的事一样。站在血雨纷飞的战场之上,明明是占着他人的身体,前后相同的一张脸,也能分辨出不同的气质。那人抹去唇边的血痕,邪气四溢,抚唇一笑,气质阴柔而魅惑,“哈?你是在担心我吗,好稀奇啊。” 他半真半假地轻叹道,“亲爱的礼物,你要是知道我是谁,一定会后悔今日的天真。” 北狗重新戴上那顶在对战中被打落的帽子,手中的骨刀化为一簇绒尾,“我不关心你是谁,走了。” 纵然是敌人,他也没有让人曝尸荒野。北狗和小蜜桃简单安葬了这些人,便带着信物去向买主交差了。 “哼,真是无趣。” 某一日,江湖太平无事,风轻云淡,岁月静好。他和小蜜桃坐在湖畔,听着潮声起落。水面影影绰绰,倒映出一张清丽的少年容颜。也许是那一刻,天地之间太安静了,北狗忽然想起什么,开口说道,“你总是这样跟着我也不是办法。” 耳畔风声瞬间止歇。 他一手抚摸着小蜜桃,一边自顾自地道,“老狗去找个道士替你超度了吧。” “钱我出,免客气。” 江畔杨柳依依,江水荡漾,迎面送来潮湿的江风。带着狗帽的刀客伸手接过落入掌心的雨水,像接住了上苍的眼泪。 渺渺天地之间,雨又落了。 【7】 男子汉大丈夫,说做就做。 他对这位素未谋面的旧日情敌还算大方,一出手就花了十两重金,请托万能的秦假仙找了这个价位据说最好的茅山道士。 至于为什么只有十两银。因为最近难得江湖太平,收银卖命的营生十分惨淡,能出得起十两已经是北狗能接到最好的生意了。 对方似乎也有点道行。一见他便乍然称奇,道少侠身上所附之灵,煞气过重,不敢轻易超度。十两金原数奉还,再寻高人罢。 北狗偏不信邪。他又接了两单二十两的生意,时运艰难,生活不易,任务过程也比平时多出数倍的风险。尽管当中还受了点伤,他完成得依然圆满,刀光所至,斩草除根,让雇主绝无后顾之忧。对方见他交代利落,还肯拼命,十分赏识,多给了十两。 一共五十两金,这次找到了据说是给苦境某某前任皇朝当过首席大祭司的高人。秦假仙打包票绝对靠谱。北狗心道那啥皇朝都亡了此人还没被斩尽杀绝,要么是没名气的妖道角,要么是真的有几分本事混得开苟得住的,但愿是后者吧。 这回比上回还要专业些,摆了阵法,还烧了几道符纸绕着他转。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北狗看不到他们作法,只能听到有人隐约交谈的声音。应该是一名小童在小声地询问,“师父,您也没有把握吗?” 另一年长的声音幽幽叹道,“祆撒舞司,是你祖师爷那辈的人物啊。”他依稀听到什么祖师爷、琅华宴的字句......可惜听得断断续续,连不成句,也半知不解。北狗正有意多问一些,加钱也不要紧。但那名道者对着他格外地谨慎,始终不肯多说什么,只道,“是否能全了您的心愿,今夜便有分晓了。” 说罢,十分潇洒地带着门徒走人了,除了顺走供奉在桌上的两只烧鸡,倒也没拿那五十两金。 北狗还是摸不准,这是成了还是没成呢?毕竟又没收钱,不成也没处找人说理去。 再者,那名传说中的祆撒舞司又是何人,与暴雨心奴有关吗? 【8】 都说收钱好办事,不收钱自然也不能怪人家不办事。 深夜,小蜜桃闹腾得累了,早已安睡,而北狗还是没有半点困意。 不会真的闹鬼吧?纵然是顶尖刀客也不是全然不怕鬼的。杀人他是没在怕,鬼却难讲道理。况且那谁又不是那款温柔无害的女鬼,一见了他,便咬唇痴笑,只道这么俊俏的郎君真是可惜了。暴雨心奴更不讲道理,只会冷笑着说你又去勾引别人。 那位暴雨心奴要是有个什么不妥,半夜披头散发站在他的床头,他是该哭还是该叫? 北狗悄悄蒙上了被子,只露出小半部分被压得凌乱的头发。他心道要不明天去找太岁陪我睡吧......多少条鱼都行。 他心下不安,一夜没敢闭眼。天光微亮,北狗悄悄睁开眼,首先是感到有谁正坐在他的床边。 少年眸中无光,轻声问道,“是你吗?” 他的礼物睡觉的样子竟然有些耐看。清冷的面庞也柔和不少,倾泻了一枕的银发。暴雨心奴原本是想现身教训他一回,竟然不知不觉就此失神,就这么干坐了一会。 反正他是鬼魂,时间对他并没有什么意义。 有人总是上赶着给他找乐子,他不好好玩玩怎么对得起这份“心意”。他好似心情不差,还悠然地开口问道,“你有什么要对心奴解释的吗?” “解释什么?” 北狗疑惑不解,突然感到头皮一麻,像是有人在扯他的头发。“你说呢?” 突然唇瓣一痛,隐约可见一个鬼影俯身压住他,冷意袭身,不似人类的体温。他周身带着森然的鬼气,得寸进尺地咬了上来。 “这是惩罚。”你想擅自抛开吾的惩罚。 分开一瞬,只见北狗双眸清明,脸色平静,看不出任何表情。他平视前方,明明是毫无光亮的眼眸,好像一瞬就能看穿他的所在,“别这么幼稚好吗。”暴雨心奴不是活人,他也不是。北狗的身上自然也没有活人的气息,倒是他的衣上常年沾着些许的草木香,几乎淡不可闻,正是与时间城中那颗时间玉树同源的味道。 与之回应的是,那谁捏过他的下巴,冰冷的唇瓣再度贴近过来。他竟然被一只鬼强吻了,两次。 “是么,那我就幼稚到底了。” 一阵阴冷的气息毫不客气地侵略他的口舌。北狗自有记忆以来,从没试过与人这般纠缠,更别说鬼了。心下泛起一阵奇异的感觉,脑中一片空白,也忘了要挣开。等那谁终于亲够了,拂面的冷风退开了些许,缚在腰上的力道却没有放松,还收紧了几分。 他不仅丝毫无损,得寸进尺占尽便宜,还偏要装腔作势地训他,“找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人,还不如心奴从前的一成。” 北狗还没从被亲中的震惊缓过来,脑子还在缓慢地运转,忽而一瞬悟到了重点。他准确地抓住了揪着他衣襟的那只手。此情此景,若放在寻常人眼中,他只是凭空握住了一阵风罢了。 “你从前很厉害吗?” 暴雨心奴骄矜道:“是。” “那你知不知道怎么给自己超度?”要是早知道此鬼深藏不露,还费这半天劲。 “你为什么想要超度我?”北狗的意识之中,感到眼前正被一团黑色的虚影环绕。隐约可见一只鬼气森森的手,苍白而纤长指节涂着深蓝色的蔻丹,正戳着他的脸蛋,那只鬼哼声道,“这么想赶我走啊?” 他无神的眼眸眨了两下,神情竟能看出几分失落,“你不想走吗?” 北狗又躺回了枕上,反正鬼也闹过了,他还有什么好怕的。他很快便困意上涌,迷迷糊糊道,“做鬼有什么好的?我想还魂都没有机会呢。”他非人非鬼,天地间流离失所的孤魂,以掠时为生。与时间城契约不能解除,连转世也渺渺无期。 眼前的鬼影沉默了。 良久,他突然轻声唤道一个名字,语气微妙,像是旧识,“最光阴。” “嗯?”乍然听到陌生的姓名,北狗含糊应道,才后知后觉地问,“你是在叫我吗?”暴雨心奴又不说话了。他也没在意,渐渐睡着了。这一次睡得十分安稳,没有血rou模糊的鬼影入梦,闹得他不得安宁。 冰凉的掌心虚虚覆住了少年垂在胸前的手,可是他应该他说什么呢? 那一刻,他竟想说的是: 最光阴,你不要想起来。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