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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桓顺着树桠引着她往里走,拨开遮挡视线的枝叶,前方赫然是个小小的树洞。洞中一阵细碎的喳喳声。宛遥从他背后一探头,黑压压的干草堆里数个毛茸茸的雏鸟挨挨挤挤,初生牛犊也不怕人,居然还冲着这边张嘴乞食,若不是毛还没长齐,估摸着就要摇晃着蹦过来了。“怎么样?”项桓见她一脸满足的表情。宛遥点点头,年轻的女孩子总是对这种生得小巧玲珑的动物感兴趣,当即夸赞道:“很可爱。”“是我养大的。”他适时补充了一句。这就有点耸人听闻了!甚至比起看到一窝小鸟,他突然丢出来的话更令宛遥震惊。“你养的?!”毕竟项桓从来都不是一个有耐性的人,他急躁易怒,喜欢虐猫,冲动的时候还容易爆粗口。项桓坐在一旁语气轻松地和她解释,“这地方清静,我晚上练完枪一般会过来坐一阵。大概在前几天,就听到有声音响,扒开一看发现是雌鸟被蛇咬死了。“原本我也不打算管的,想着没准儿你会喜欢,反正闲得无事,就试着养养。”余飞不敢站得太近,佯作放哨般的在树下竖着耳朵听,当下就有些不好了。我塞你进来攒功勋,你居然没事干,消极怠工,天天跑来这儿养鸟!宛遥倒是没想那么多,果然很觉得新奇,“你都喂些什么?”“有什么喂什么,这时节蚯蚓不好挖,米饭它们也吃,反正不挑。”“我能摸一下吗?”“摸啊,要不要替你逮出来?”他习惯性的开始使用暴力。“不用不用……诶你轻点啊,它都开始吐舌头了!”余飞开始后悔,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来找虐,平白被秀了一脸。他默默地踢飞脚下的石子,地面投射着树上模糊的两道人影,一高一矮,两小无猜,看着看着,竟生出些令人动容的岁月静好来。寒冬的饭菜凉得很快,项桓吃时已经渐冷了,他捧着碗迅速地扒饭,再喝口温汤冲一冲,眨眼就消灭了一大半。宛遥拿手帕替他擦唇角沾上的油渍,正往腰间去摸荷包,忽的捞了个空,她忙仔细地低头寻找了一番,动静有点大,树枝开始上下起伏。“怎么了?”项桓吞了一口饭问她。宛遥颦起眉,显得很着急,“我的钱袋好像掉了……”“是不是丢在路上了?”“我也不知道……”说话间,不远处一队巡逻的守卫刚好朝这边走来,其中似乎有一人还拿着什么,正同余大头交谈。两人对视了一眼,项桓便先抱着她跳下去。这一队巡逻的战士约莫有十人,看装束都是大魏的普通士兵,但和寻常不同的是,他们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清一色的铜质面具,乍然一望,好似都一个娘胎出生的,分不清彼此。对方声音很低,绣花的袋子被他捏在手里,和余飞不知说了些什么。宛遥拿不准自己要不要上前,半晌只弱弱地开口:“那个……是我的荷包。”后者似乎顿了一下,循声往这边一扫,才颔了颔首,厚重的面具随着他的动作发出微响。那人将钱袋交给了余飞,转身便走回了队伍之中。宛遥一面注视着那群铁面军,一面行至余飞跟前,不禁迟疑道:“他……”“他是来还东西的。”荷包轻掂两下抛跑过来,她赶紧手忙脚乱的接住。宛遥并未急着清点钱两,反而问道:“他们为什么都带着面具?”“你可能不知道。”那队戍卫继续按着路线巡逻,余飞抱起手臂,慢条斯理地踱步,“这些便是所谓的‘威武骑’,皇帝陛下亲自选拔设立的亲兵。”提到这个名字,项桓和宛遥才隐约回忆起之前听说过的一些零碎的传闻。比如手撕战马,单挑猛虎,把虎豹骑打得满地找牙之类的……好像对他们而言不是十分光彩的事……刚这么想着,旁边的余飞已冷笑出声:“对外宣称什么天下第一,无人能敌,其实就是一群磕大力丸的。”项桓:“怎么说?”“为首的叫杨岂,也不晓得从哪儿弄来一堆稀奇古怪的药丸子,寻常人服几粒下去,用不了多久就能脱胎换骨,筋rou强健,力大无穷,数日之内能赶超普通将士训练三四年。”宛遥到底是医家,闻之惊奇:“这么厉害?”他兴许看对方不顺眼很久了,语气满满的不屑,“当然厉害,不厉害能跟着我们出征吗?”“这帮人,正儿八经的cao练也不过两三个月。除了一身蛮力,他们懂个屁!”自古将星成名都是经过时间的沉淀与战火的洗礼,纵然这世间百八十年会出一个天才,但也不至于一步登天。人体的骨rou有它自己的那套章法,无论多厉害的神药也无法打破千百年的规律,不过是寅吃卯粮,提前榨干体内的精气神而已。宛遥略一沉吟,忍不住轻叹:“这种药吃下去,恐怕极为伤身。”“何止,听说一开始试药便死了上百人。”余飞耸耸肩,“十个人中总有一个会出事的。而且筋骨暴涨,也使得他们的容貌扭曲,各自变得奇形怪状,哪怕亲娘站在面前都不一定能认出来。“可能觉得是有碍观瞻,后来杨岂索性派人给这帮怪物量身打造面具遮丑,人手一个。”“十个里死一个……”宛遥秀眉紧拧,摇头道,“可就算活下来了,这些人的命,只怕也不长……既然弊端如此之多,为何还有这么一大批人去尝试?”余飞懒洋洋地轻哼,“还能为什么?”“为名,为利,为钱……这天底下的好处多了去了,谁不想青云直上,一夜之间飞黄腾达?即便有风险,可也值得一试,那些坊间的赌徒,不都是怀这样的心思么?”他这席话说完,项桓瞬间就沉默下来,静静地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周遭回荡着整齐的兵甲碰撞与步履声响,方才巡视的铁面军已靠近,正从他们面前经过。由于望过去都是一张脸,宛遥也犯愁着该向谁道谢,最后只能意思意思地施了个礼。而就在她欠身之时,隐约感觉人群中好像有谁转向自己望过来,目光灼热又锐利,然而当宛遥抬头追着视线找去时,对方又非常隐蔽地藏回了队伍里。目之所及,是数张千篇一律的冷硬面具。*咸安二年的年关。长安城下着绵绵的细雪,将街巷坊间与大明宫一起变成了寒冷的雕梁画栋。这是王子皇孙与平头百姓一样难熬的一个冬季。禁庭的寝殿之内,火红的两大炭盆烧得正旺,屋子里弥漫着淡淡的烟火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