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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子都快掏干了,也没能找到任何有用的信息。梓生提醒我,找回失去的记忆,或许能让我有办法找到师父。他说,我天魂虽不完全,却与失忆没有关系。我失去记忆是因为摄魂咒的影响,他最擅长这一类术法,有办法让我回想起一切。我们来到曜忝殿二层的玉华池,踏入门扉,眼前是迷茫的浓雾,脚下是及踝的浅水。雾气蕴含着充足的灵力,在这样的地方施放术法,着实最为安全可靠。梓生割开自己的手腕,粘稠的血液滴入池中,晕开朵朵鲜红。我躺在玉华池畔,眼前的一切渐入朦胧。这一睡去,零和时雨,便算是和我永别了。-----------------------我做了一个千年长梦,梦见自己又回到那里,那个绝望的囚笼,无边的地狱,那个磨灭我所有的生命,撕碎我所有希望的地方。☆、【天晗篇】四十四十我名为零,没有姓。我还曾有过另一个姓名,天晗,来自我曾经的师父,我至爱的亲人。然而现在,它已被永远抹去。------------------------我睁开眼,眼前是纯粹的黑暗。动一动手指,挪一挪胳膊,除却虚乏无力之外,有浑身的骨骼有刺麻的痛意,却不怎么剧烈。于是我爬起来坐,锁镣碰击出细碎的声响,有短而空的回声。我勉强判断着自己的处境。我想我是回来了,从刑房回来,回到牢房里。这种刺痛,是神魄发动强行愈伤后的余感,以此推断,我应刚受过很重的刑,以至于险些死去。这里是地下七十二层,属于我的牢房。没有窗洞,也没有光。这里空无一物,常年潮湿而阴冷。自入狱后,许长的时间,我都在这里。若不在这里,那便大都是在刑房,进刑房,几乎是每天例行的功课。除此外,我也可能在地底更深处的熔岩池里,所有如我这般不曾悔罪的犯人,每年都会被送到那里,直到濒死之际才会被捞回来……很久以前我便曾听闻,入此狱者,基本没有活着走出去的道理。就算能活着出去,也大都疯癫痴狂,潦倒一生。是所以,有资格进这座监狱的,大都是死有余辜的犯人。我也死有余辜,所以来到这里。然而和别的囚犯不一样,他们不死,乃是因为他们不想死。我不死,却是因为,我已没有死的资格。我有神魄,不死之身,天底下能杀了我的人,除了我自己,便只有我的师父。我并不明白师父为何不愿杀我,那日回到他身边,他眼中的怒火,几乎可以将这个世界焚烧殆尽。我在合议庭跪了十天,只求他能听我说几句话,只求他能明白我为何叛他负他,他若肯原谅我,我必会以死谢罪。他若不肯原谅,我愿意承担任何后果,直到他平息愤怒,直到他愿意原谅我的那一天。一万年又如何,十万年又如何,入狱之时,我丝毫不曾畏惧。然而这里的生活,艰难困苦到远超我的预料,不过数年,我便陷入了深切的怀疑。这几度沧桑斗转的岁月过后,我是否还是如今的我?我是否还能记得,当初的自己,究竟是何模样,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和愿景,才来到这里。-----------------------我从墙角一寸寸摸过去,摸到用铁镣刻出的凹痕,这是我唯还能用来记录时间的方式。每一年我都会去熔岩之地“忏悟”,每次从那里回来,我便记下一个数字。熬过一万年,我就可以出狱了。不知到时候,梓生还在不在……师父应该还在的吧,他会愿意听我解释吗。我无力地想了想,陷入了一种,如冗沉的黑暗般无望的静默。就算解释了,又有什么用?十万条性命是我杀的,我也确实背叛了师父,背叛了我的族人。我负着这样重的罪,最后还将一切的希望——辟天,遗失在虚空的风暴里。我真的是活该,真的是活该的。墙上的印记有些不规则,我挨着数了数,摸索出二十九这个数字。我入狱二十九年了。比起一万年的刑期,连个零头都还没到。可这二十多年累加起来,却似可以将过去千百年的劳累都比过去。这真是很可笑的。以前我以为,我可以为师父做任何事,刀山火海两肋插刀,结果我最后叛了他。以前我还以为,似那次被师父穿心的瞬间,便是这世上最最剧烈的痛,似我曾受过的敕诫,便是这世上最深重的苦厄。来到这里我才知道,原来这世上还有远比这些更加煎熬困境。远远超出我的预期。去年从熔岩池沼出来的时候,我似听见一个狱卒说。“居然还没死。”“真是不可思议。”是啊,我还没死。我清楚的知道我不会死。可我也非常的怀疑着,我还能坚持多少年。在我被这些惨烈的酷刑折磨到丧失神智前,还能否有机会见师父一面。---------------------业狱允许探监,即便是我这般重罪的囚犯,每十年,都有与故人相见的机会。只不过,尽管有这个规定在,来此探监的人,也是少之又少,千百年也就那么一两个。已将三十年了,师父没有来看我,梓生没有来看我。我能理解师父,他不会来看我。我在他身边的时候,他都很少主动与我说话,就算我挨了打忍着痛,他也从来不会来看我。更何况是如今这样。在过往的印象里,师父随时都很忙,他的事情,似像永远都做不完。从主持各种祭典,到研究阵法咒术,再到应对各种灾变。我小时候,他总是抽着各种空陪我,教我这教我那,若是没空,便把我独自晾着。而自从我登储过后,便已经连话都不屑于和我说了。堕世之战战败,此前数千年的努力毁于一旦,想必现在林地和族城都是一团糟。没有我在,师父定是更忙了,他越忙,肯定就越是恨我。“它日刃折剑断,必当弃如敝履”,既然弃如敝履,他,怎还可能来看我。而梓生,他大概以为我死了吧。为了平息民愤,“我”已被公开处决,除合议会高层领袖与师父之外,世人皆知,我已死了。我将永远消失在他们的生活,消失在这个生养我的世界。我的名字成为禁忌为人不齿,我的一切功业埋没在黄沙飞土,我名为零,曾经和现在,它都是那个含义——一无所有。二十九年,马上便是第三个十年,这后面还有千千万万个无法企望的黑夜。我躺回地上,阖上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