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月色婵娟，洒落了一地的白芒，月上眉梢照着渐渐亮起的万家灯火。

六子拿着火折子到李府的院门前点起两盏早已经准备好的走马灯，骤然燃起的灯光照着两盏走马灯上的字被拉长扩散到地面上，六子登上梯子把两盏灯分别挂到影壁的两侧，只见左侧是迎来送往，右侧是招财进宝。

几个小丫头正在过道上挂悬上纱笼的元宵灯，小红个子小，跳了几下都没挂上去，只听背后有个声音道：“我来吧。”

方志洁接过她手里的灯，踮起脚尖却还差一点，刚想跳起来，灯笼却又被另一只手拿了过去。白芷贴着他的背，连脚尖都没垫，就那么一伸手把灯笼就给挂了上去。

方志洁昂起头，刚好看到白芷垂下的眉眼，无奈道：“我已经把信给你了，你还想怎样？”

白芷仍是贴在他背上，不动如山道：“信是递给你的，给我了又能怎么样。”

方志洁瞅了他一眼，觉得这人难伺候的很，自己去赴约他不愿意，自己让他去赴约他还不愿意，非要带个电灯泡不成。

李如月的信的小青傍晚时分送来的，等方志洁啃完红烧猪蹄再去拆开信的时候小青早跑没影了，所以等他想问是不是送错人的时候已经无从问起。李如月怎么会约他晚上在灯市相见，这人约黄昏后的戏码怎么看也不该对他上演啊，思索再三，方志洁觉得应该是小青递错了人。

结果把信交给白芷他还阴阳怪气的，真是不可理喻。

“反正我也要去灯市逛的，一会你可别后悔。”方志洁说完就往外走。

白芷贴在他背上跟只大无尾熊似的，被他拖着走了好几步，才站直身子，两人并肩而行。

迈出前院就见一辆马车等在外面，坐在马上前面的却是霍兰，方志洁已经好几天没看见他了，冲他打了个招呼，不想霍兰鼻孔朝天，扭过脑袋理都不理他，端的是高贵冷艳。

方志洁也不与他计较，在白芷前面跳上了马车。

车轮轧在石板小路上，车壁上挂着的两个雕花坠子晃晃荡荡的，敲击中规律的声响。李府离街市并不远，马车外人流来来去去，远远的就能听到丝竹频传，灯火通明，又有女声婉转，唱着醉人的调子飘扬在风里，一时间让人神往。

方志洁探头往外张望，突然见前方人群有些sao动，不消一会儿几匹高头大马穿过人群冲了过来，小路很窄，迎面而来的根本没法从马车旁过去，眼看就要撞上了。霍兰一拉缰绳，马车剧烈晃动，方志洁一个不稳，眼看就要一头从车窗穿出去。

白芷眼疾手快，一把把他抓了回来，迎面而来的骏马嘶鸣一声一跃而起，马上的人擦着方志洁飞了过去，两人眼神相触，那人眼神坚毅，带着一股肃杀之气，落地后一夹马腹又冲了出去。

“赶着投胎啊！”霍兰稳住马匹气愤道，可那几人已经跑远了。

方志洁没顾白芷拽着他的手，又探出半个身子往后看，可再也看不见刚刚的人了。

“认识的人？”白芷见他那么在意，蹙眉问道。

方志洁终于放下窗帘坐回马车内，摇摇头道：“不认识，不过看他身上挂着的腰牌有些眼熟.....可能是我看错了。”

他刚刚只是一瞬间瞄到那人腰间挂着的腰牌很眼熟，刚刚才想起好像是跟德山临终前交给他的很像，他当时说过拿着腰牌道边塞找接应的人，这里离边塞还有很远的路，应该是自己看错了吧。

到灯市外马车就进不去了，两人下了马车走进人群，霍兰不情不愿的赶着马车去找停靠的地方，人流越聚越多，欢声笑语的从身旁走过。

谁家见月能闲坐，何处闻灯不看来。

一轮圆月已经升至半空，皎洁的月光却不敌地上的璀璨明亮。

李如月一身黄色衣裙，外面套着雪白的狐裘外套，在灯火的渲染下越加显的娇俏可人，见方志洁从人群中走出连难掩欣喜，却在看见白芷的时候又有些失望，却还是露出一个笑容道：“方大哥，表哥，你们来了。”

方志洁觉得李如月若是想约白芷一起出来的话，自己现在就是来当电灯泡，实在有些尴尬，于是道：“我想到那边去看看，要不你们一起去逛，不用管我了。”

李如月听到他的话脸色有些难看，白芷却出口道：“伤还没好，瞎转什么。”

李如月也终于调整好表情，点头道：“方大哥你的伤还没好，我们还是一起走吧，也好有个照应。”

方志洁见他们自己都不介意他当电灯泡，也就不再纠结，自己一个人确实也没什么好玩的。

十里长街，各式表演层出不尽，其中耍杂技和猜灯谜的地方最是热闹，几人去猜了会灯谜，方志洁几局惨败，最后也没了什么兴趣。

李如月猜灯谜却很在行，连连猜中了好几个，手上拿着猜中的战利品，高兴的跟个小姑娘似的，把平时固守的矜持都放下了。

几人一路走走逛逛，见不远处聚集了很多的人，不知道在看什么，小青蹦蹦跳跳的往前挤，连带着把她家小姐也给拉了进去，方志洁没法，也跟着往里进，结果人却一窝哄的散了，方志洁退的及时，却见在他前面不远处的李如月被人撞了下，然后退了几步摔了出去。

方志洁很快就人流冲远了，只听一声“吁——”一人拉紧缰绳，高头大马稳稳的停在摔到地上的李如月面前。李如月刚刚摔出去又差点被马踏到，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手里刚刚猜灯谜时赢来的帕子飞了出去，被风一吹，刚好吹到了马上那人的脸上，那人拿下盖在脸上的手帕，低头望去，刚好李如月也抬头看向他，她还有些惊魂未定，却很快就站了起来。

马上的人一动不动的看了她许久，最后把手帕往怀里一塞，碰了碰马肚子，到了李如月面前道：“你叫什么名字？”

他面目硬朗，眼神坚毅，身上带着武人的气势。本来在这时候一开口就问女子名字，实在难让人难有好印象，但因为他的表情太严肃，好像在问非常重要的事情，反而让人产生一种信任感。

李如月拍掉身上的灰尘，有些莫明，还是回道：“小女子名为李如月，不知公子有何贵干？”

那人看着她道：“我有要事在身，以后定登门拜访。”想了想又道：“我名为江岸，镇北军左校尉。”

他几句话说的没头没尾，说完就策马而去，李如月有些莫名其妙，见四处看不见方志洁和白芷，只看见小青在人群中冲他招手，于是走了过去。

方志洁刚刚被人流越带越远，远远的看见李如月和小青的背影，一匹马从他身边跑过，他一侧身见就是来时在马车上看见的人，又往他腰间望去，可惜没等他看清，人已经过去了。再回头时，李如月和小青的身影也已经消失在人群中。

白芷却也不知道去了哪儿，他四处远眺，只能继续往里走。

人群熙熙融融，但孤身一身却突然想被隔离在外一样，远处河水中小舟画舫皆挂着各式花灯，歌舞升平，伴着水中摇曳的倒映，像一张绚烂的油彩画一般。

前方的灯笼上缀着各种诗句，大多都是关于元宵佳节的，有的是“金吾不禁夜，玉漏莫相催。”；有的是“五更钟动笙歌散，十里月明灯火稀。”；有的则是“长衫我亦何为者，也在游人笑语中。”......

方志洁站在一排花灯下，一个个看过去，直到看见那句最熟悉不过的“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看什么？”背后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

他下意识的回过头去，却见白芷正站在一排璀璨的灯火下，正带着笑看着他，灯火的暖光照在他近乎冷白的肤色上，为那张过于完美的脸镀上了一层暖光，更添了些人间烟火的味道。

白芷见他傻愣愣的站着，一步步走到他面前，微微弯下腰，凑到他眼前眉眼含笑的道：“才一会不见就傻了不成。”

他手里提着盏琉璃灯，五彩的灯光闪闪烁烁，方志洁见那双似夜空一样漆黑的眸子里倒映着自己的影子，却又含着冰雪消融一样的暖意，突然觉得心脏一紧，片刻的失神后是剧烈的心跳声，一声更胜一声。

这感觉来的太突然，方志洁从来也没有遇到过，所以他一时也不知道，枰然心动，大抵就是这样了。

第四十四章在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