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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狼王入京的几天后,将在西市处以凌迟之刑。行刑当日,是个风和日暖的好天气,偌大的紫禁城万人空巷,西市刑场涌动着人山人海,黑压压的人头一眼望不到边际。封野坐在监刑台的主位,燕思空坐在一侧,谢忠仁被五花大绑在刑架上,同在刑场的,还有谢忠仁与韩兆兴的九族亲眷,很多当初被昭武帝网开一面的,又被封野一个不漏地抓了回来,足有六百人之多,老幼妇孺,无一赦免。燕思空双目空洞地看着那一片瑟瑟颤抖地死囚,其中不乏无辜的女人、孩子,他想起当年在行刑台下看着元卯身首分家的自己,想起被冤杀的封家二百余口,心中略有波澜,也很快趋于平静,他和封野都从先人、也从自己身上学到了教训——斩草,要除根。监刑官开始大声诵读谢忠仁的罪状,无一字不是血泪交织的滔天恶性,竟足足读了一个时辰,当读到二十年前的广宁冤案时,燕思空脸色惨白,双手紧握着扶手,拼命克制着肩膀的颤动。封野看了燕思空一眼,低声道:“你终于为元将军正名了。”燕思空轻声道:“是啊……可惜,只有我一人能看到。”“从今日起,全天下人都会知道,就像我爹的忠义之名,将永传后世一样,元将军也会流芳百代。”封野看着被绑在刑架上的仇人,眼中只有冰冷的鄙夷,“他们的在天之灵,也在看着。”燕思空心中念道:“爹,你在看着吗,你一定在看着,你终可以安息了。”读完了罪状,午时将过,监刑官向封野请示是否行刑。封野面无表情地抓起了火签令,密密麻麻跪了几百人的刑场,顿时哭声震天。封野眉头轻蹙,顿了一顿,但那犹豫也仅仅是一瞬,他甩手一掷,火签令“啪”地一声脆响,落地。成排的刽子手举起了鬼头大刀,整齐划一地砍了下去。刀起刀落,不过刹那,顿时鲜血喷涌如柱,人头滚落。燕思空眼前不断浮现当年元卯被行刑时的画面,那噩梦般的场景,他以为过了二十年,早该模糊了,如今与眼前的血腥之像重合,又变得无比地清晰。他头眼昏花,心肺仿佛要裂开来一般地痛。谢忠仁被绑在刑架上,眼看着自己的亲眷一批一批地身首分家,起初嚎啕大哭,可哭到最后,却又麻木了,呆呆地看着那些活生生的人在弹指间变成尸身。一次斩首六百人,刑场血流成河,哪怕是见惯了战场上的尸山血海,也没有人可以不动容。封野面容紧绷,冷酷得便如地狱罗刹,已经许久不曾有人在皇城之内,造下这样的血腥,成王败寇,可见一斑。他这样做,又岂止是为了报仇,自他入京以来,不乏明里暗里不愿屈从的官员,他也是在杀鸡儆猴。当六百余人被一一诛殛后,便轮到了谢忠仁。行刑人是太医院的太医,曾被谢忠仁害了全家,便主动请缨,要来干这脏手的活儿。狱卒将谢忠仁的衣物除尽,让他那苍老丑陋的不完之身暴露在万千百姓面前。多年来,百姓深受其害,对他恨得咬牙切齿,人群中的喊打喊杀声此起彼伏。那太医手持一柄薄如蚕叶的刀,他将用这柄刀,细细脔割谢忠仁身上的每一寸皮rou,直到死。第一刀下去,谢忠仁便开始浑身颤抖,整个刑架都在剧烈晃动,足见他的痛苦。燕思空咬紧了牙关,不错眼珠地看着。他要将这阉狗的所有痛苦、悔恨、恐惧都收入眼中,以慰藉他父母和养父的在天之灵,他为了这一天,赔上了半辈子。起初谢忠仁还在强忍,几刀下去,便克制不住地发出凄厉地惨叫,他带着口枷,无法清晰地说话,但含糊见,也能分辨出是对燕思空的辱骂诅咒。封野想起死在他怀中不能瞑目的父亲,想起他深陷牢狱、受尽刑罚折磨羞辱,想起他狼狈出逃,辗转求生吃过的那些苦,便难消心头恨意:“他都这么老了,不知能撑多少刀。”“金太医技术高超。”燕思空说着,突然站起了身。“你做什么?”燕思空充耳不闻,突然一步步地走向了行刑台,封野在背后皱眉看着他。燕思空走到了谢忠仁面前,他身上被剜了一块又一块的血窟窿,场面之血腥可怖,叫人一生难忘。谢忠仁勉强睁开红肿的眼睛,从那对模糊的瞳眸中,迸射出深深地畏惧和憎恨。燕思空平静地看着他:“我花了二十年,就为了这一天,可惜往后不会有人为你报仇了,因为他们都死了。”谢忠仁剧烈地挣扎起来。燕思空突然从金太医手边的盘子里,拿起了一块谢忠仁的rou,他看着那血淋淋地小rou块,淡道:“我曾在我爹坟前起誓,要食汝rou,饮汝血,枕汝骨,寝汝皮。”谢忠仁瞪大了眼睛盯着燕思空。燕思空当着刑场数万人的面儿,将那块rou毫不犹豫地送进了嘴里。谢忠仁突然疯狂地挣扎了起来,形如见了厉鬼,恐惧写满了他枯瘦惨白的脸。燕思空慢慢地咀嚼着,忍着阵阵地反胃,轻声道:“嗯,腐臭。”他突然抓起盘子,将那rou块甩进了围观的百姓之中。百姓群情激愤,纷纷抢夺而食,以此发泄对这天下第一jian宦彻骨的恨意。昭武三十九年春,谢忠仁在西市被处以凌迟之刑,受刑两千六百一十四刀而毙,天下人无不拍手称快。——谢忠仁死后,燕思空将自己在屋内关了一天一夜。什么都想,也什么都不想,仿佛在背后推搡了他二十年的东西,就这样消失了,他却突然之间,不知该如何前行了。他恍然回首自己的半生,发现他除了一条命,竟是一无所有。少年时他也曾踌躇满志,以为凭着自己的天纵英才,定会在这人世间闯出一番名堂,如今名堂是有了,却是骂名,功名、声誉,一塌糊涂,理想、志气,都做粪土,亲友、所爱,大多反目,他活得怕是连一个安居乐业的泥腿百姓都不如,他还剩下什么?他报了仇了,然后呢?他是否聪明反被聪明误,走到了绝地,发现自己其实愚蠢至极,奈何要用前半辈子来看穿。怎会如此?怎会如此啊?!他知道,现在并不是他自艾自怨的时候,如今他还有未完之事,他要救回元南聿,他还不能放过韩兆兴,可倘若这两样也让他如愿了,之后呢?他不停地在这世间翻搅风云,会否是因为,他需要一个活下去的目的?这世上没有人全心全意的在乎他、需要他,他也没有归处,他是无根的浮萍,抓住了什么,便想依附其上,却永远不会有什么长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