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仗剑进了船中,扑入视线的是七盏银叶菡萏灯,薛默正静静躺在灯盏之中。——拘禁之阵。难怪她睡得这样沉。少庄主正要过去扫灭灯盏,灯影下有什么东西蠕蠕而动,慢慢抬起头来。蛇!鲜红的硕大的蛇,整个头颅大如瓮口,缓缓从薛默身畔仰首,吞吐着信子朝宋沅看来。——师父。在嘶嘶的蛇信声中,宋沅听到了极轻极细的女子呼声,恰如他在雨中听到的一样。“……小九?”少庄主的心沉了下来。眼前躺着他的九弟子,他为之心动的拼了性命也要带着逃出险境的姑娘,竟然是一条蛇?不不,她还不是蛇,而是那条蛇是她。蛇向他眨着眼睛——如果蛇真会眨眼的话——显然看到他非常惊喜,只是它始终没抬头,因为以它生长的速度,它如果想要移动就能将整艘画舫都撑破。“是你吗?”宋沅再次试探。蛇却没有再回应他了。它懒洋洋地转过头去,巨大的蛇身挤占半个画舫。原来它并不是有意识的,薛默的神识并没有全然附在它身上。这蛇对他没有敌意,如果此时下手,她是没法反抗的。可他该如何面对她,他真要乘她睡熟执行神谕吗?星谶所示果然是真的。我终究还是逃不过宿命呀,娘亲……少庄主百感交集地看着那蛇与它身畔的女子。心中浮现起多年前,那个着湖蓝衫裙的女人看到自己无师自通地隔空取物时,那惊恐错愕的眼神。——阿沅,你绝不可以用这些。她把他抱得紧紧的,眼泪落在他脸上,垂鬟上的繁星发饰因恐惧而簌簌发抖。——这些力量源自妖魔,你千千万万不能使用。她在他额上吻了又吻,捧起幼子的脸庞说道。——从今以后,你就专心学剑术吧。于是他冠以那个男人的姓氏,学了那个男人的剑法,四处外出游历。绿柳山庄的少主很快成了同辈中的剑术翘楚,然而那女人七年后死了。葬礼上那男人没有来,只来了个和他一样悲痛欲绝的孩子。——是你!是你害苦了娘亲!你这个,你这个野种!他两个在葬礼上狠狠打了一架,用拳脚把彼此的头都打破了。各自在床上躺了好几天才爬起来,他对那男孩恶狠狠地说道。——你可以骂我,但你绝不可以侮辱娘!以剑为誓,我一定要把当年的事查个水落石出!以剑为誓!所以二十四年前,娘亲在海眼中遇到的究竟是神,还是魔?究竟是神在凡间寻找信徒、让他们执行庇佑万民的使命,还是魔假借神名,先布下灾祸、再借机令人铲除异己?少庄主将剑横在胸前,闭上了眼睛。隐泽幽深,夜风在船外呜呜的吹着。泽下水声汩汩,仿佛有人窃窃低语。那些话语在宋沅耳边萦绕,风的精灵跃到他的剑上。他睁开眼眸,长剑平推:“去吧。”微风笑着跳着拥抱大蛇,鲜红的身子慢慢缩小,最后回复成弯弯一条血线,原来这蛇儿是血幻化的。宋沅打开银盒,胭脂虫飞过去趴在在血线上把它全吸干了,又沉甸甸地飞回主人指上。吸血之后小虫的肚腹鼓得发亮,里面光华流动仿佛藏着一颗宝石似的。这就是多少人都渴望的……少庄主心中升起一丝向往,随即猛然一悚,把那隐约的悸动生生压下了。收起银盒胭脂,宋沅将那些菡萏灯盏逐一灭掉,再轻轻拍着薛默的肩膀:“醒醒,小九。”叮咛在薛默颈下发出淡淡青光,薛默徐徐睁开眼睛。她梦游般地看着宋沅,一头扎进他的怀里,呜呜噎噎诉着委屈:“好可怕,我见着了鬼呀,师父!”再断断续续说自己怎么被一个看着无害的小孩子骗出来,她再怎样现出一副五官都被雨冲掉的可怖模样。宋沅静静听着,拥着她轻轻抚摸她的长发,在她耳边告诉她:“已没事了,小九。”玉佩持续闪光,薛默终于彻底清醒过来。她抬头看着宋沅,一时有些发怔,紧接着看到他身上墨渍点点,顿时惊呼出声:“你也遇着了墨变?”她探探宋沅额头,又试试他的脉搏,再从随身药囊里取出一粒药丸,以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道:“把这个吃下去。”“我不需要的,小九。”宋沅笑着推辞,可终究拗不过薛默,只得缓缓吃了。药丸入口清凉、一股草木味道,宋沅不由莞尔:“你自己配的?”“嗯。”薛默点了点头。这药丸是她用在空间中培育的药料配的,辟邪复原最是有效,宋沅服下后就不必担心他受墨变的邪气侵染了。她这才松了口气,凝视着宋沅的脸。宋沅的眼,宋沅的眉,无比清晰又温柔地呈现她的面前。原来这世上还有一人,是会不顾一切来救我的。虽然这人不存于我的世界,虽然这一切恐怕终归虚妄。她的心中欢喜又凄凉,深悔刚才没在宋沅脸上多停留片刻,只是轻轻将手指覆在自己唇上。“师父……”心中千言万语却无从出口,薛默只是抽抽鼻子,目光一转:“那是谁的血?”不远处血迹淋漓,不知是谁受伤喷在地上。宋沅皱皱眉头:“我也不知。”他确实不知,进画舫时他所有注意都被那大蛇吸引,根本没有多看。薛默过去在血迹上一蘸,血液尚温,黏黏的沾在指上,受伤的人显然没走多久。薛默心中一动,伤者究竟是独孤家的画师还是那个孩子?转过头来她问宋沅:“师父,你刚进来时可曾看到了什么?”她在失去意识前启动了空间最高等级的防护模式,遇到伤害立即反噬;只是这个防护级别太高,以前的测试中从未用过,她自己也不知会出来什么,因此才问宋沅。她自己居然不知?少庄主心内诧异,口中却说:“我进来时船中只有这些画轴灯罩,其他什么都没看到。”薛默略感失望,到书案前抽出一幅画轴打开,上面只有一片墨点,丝毫不成模样;再打开几幅,依旧这样。她想起有风堂中绿柳夫人的画像,疑惑地自语:“难道这些也是墨变?”少庄主却在一旁赞叹:“不愧是独孤家。”“可是师父,这上面分明什么也没有呀,我什么都看不出来。难道是我特别傻吗?”薛默苦恼地说。“当然不是。”宋沅噗的笑了:“一般的画讲究神或形似,独孤家可致术的墨变外人看来却一片混沌,只有画师本人才知道究竟画了什么。”他神色一转,微微冷笑:“独孤家的后人,若干年后竟也沦为鹰犬,做起这装神弄鬼的勾当。有了这些东西,绿柳城中的尸首失踪奇案可就渐渐分明了。”☆、27候人兮猗他说得不屑,薛默不由燃起好奇之心:“师父,那独孤家什么来头,曾经很厉害么?”少庄主微微一笑,把这段历史向她娓娓道来。原来独孤氏是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