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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极殿庄重森严,人未入内,便有卫戍列行两对,手持刀戟,面目肃然,一行人登上台阶,目光前扫,就见皇后脱簪,身着素衣,跪在殿前,面色蜡黄,神情委顿,似乎已经无力支持。太子看的心中哀恸,慌忙前行几步,跪下身道:“母后!你……”他原是想宽慰母亲几句,又或者扶她起身的,然而想起她为何如此,却是怎么也开不了口,既恨蔡满等人自作主张,又怨自己无能,心中伤怀,禁不住落了泪。皇后心中恨这儿子不争气,然而骨rou至亲,见他如此,却也不忍再说什么,安抚的抱住他,心中一酸,泪珠滚滚而下。李政立在一侧,见这母子二人相对落泪,神情冷淡,再思及前世皇后所作所为,不觉怜悯,心中只有快然。“皇兄,父皇还在等着,委实不好在此拖延,”他走过去,按部就班的向皇后行礼后,又笑着劝道:“母后别担心,即便皇兄被父皇训斥,您也还有我呢。”这话落在皇后耳中,便是赤裸裸的挑衅了,现下太子境遇如此之差,她心性再好,也禁不住露了几分怒气:“太子也是你的兄长,现下他出事,你便这样幸灾乐祸,在侧看笑话吗?”“母后这个帽子扣得太大了,我可担不起,蔡满等人皆是皇兄心腹,难道是我买通他们,叫去炸毁堤坝的吗?”李政也不生气,笑吟吟道:“即便责备,您也该责备皇兄失察,与我何干?”皇后见他这张笑面,心中恨极,正待说句什么,却见皇帝身边的内侍总管刑光迎出来,口中道:“二位殿下怎么还不进去?陛下都等急了。”“母后保重身体,还是早些回宫去吧,皇兄也不是有意的,倘若因此累坏了身子,岂不是他的罪过?”李政站起身,笑道:“父皇传召,儿臣这就过去了。”说完,他也不看皇后神情,转向太子,轻轻道:“皇兄,请?”此时此刻,太子毕竟仍然是太子,勉强扯出一个僵硬的笑来,他站起身,同皇后辞别,走在了李政前面。东/宫属臣炸毁堤坝的消息传到长安,皇帝惊怒交加,几乎难以想象有人会做出这等蠢事,更难想象做出这等蠢事的竟是太子身边近臣,饶是他心思心沉,惯来不动声色,也禁不住大动肝火,将书房摆件砸个稀碎。这些时日过去,他心中怒气早已散去,更多的是无奈与释然——太子不能承宗庙,就此废去,也是好事。心中如此想,然而亲眼见了神态萎靡的太子,皇帝动怒之余,又有些心疼,看他跪地不起,沉声道:“有什么想说的吗?”“儿臣有罪,可是母后无罪,”太子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颓然道:“请父皇叫母后回宫去吧。”“难道是朕叫她在这儿跪的吗?”皇帝面色倏然冷了,顾不得几位宰辅尚在,便怒道:“堂堂国母,在太极殿前跪了近半月,多少臣属看着,难道朕便觉得很体面?”太子讷讷无言,说不出话来。皇帝被时间压下去的怒火骤然升腾起来,如同火烧,灼热的心肺作痛,他道:“除此之外,你便没什么要说的?”“儿臣、儿臣对不住父皇多年栽培,也对不住李氏的列祖列宗,”太子神情惶恐,怆然泪下:“上不能孝敬君父,下不能管辖属臣,实在是……”皇帝面上浮现出一抹失望之色,隐约有些痛心,几位宰辅与李政皆是面不改色,只是眼底却有些淡淡的无奈。太子小心打量皇帝神情,声音也渐渐小了,最终停了下来。“丹州河堤崩溃,牵连下游诸多州县,前前后后死伤几万人,朕只看人数,都觉得痛心,而太子你……心中便没有半分悔痛吗?”皇帝语气轻缓,他没有大发雷霆,甚至于还笑了一下,只是那笑容怎么看,都带着点讥诮。“烂泥扶不上墙,太子,”他道:“你就是这么一个人。”这话皇帝说的很轻柔,但内里的指责与不屑,远比一通责骂更加严重,太子跪伏于地,眼泪不住的落下,沾湿了身下那片地毯。皇帝不再看他,转向房玄龄,轻轻唤道:“克明啊。”房玄龄恭声应道:“是。”“你亲自拟旨,”皇帝合上眼,有些倦怠的揉了揉额头:“太子睿既失德训,且无嘉行,无人君之仪,不可以承宗庙,今废为庶人,从此幽禁长安。”虽然早有猜测,但皇帝真的这么说出来了,众人却也讶异,面面相觑起来。参照旧制,储位废立,皆要臣工几次相请,方才得成,是以房玄龄未曾奉旨,而是躬身道:“望请陛下三思。”其余几位宰辅也道:“太子,国之储位,望请陛下慎重行之。”“诸位不必说了,朕意已决,”皇帝语气轻缓,目光却坚定,转向李政,道:“青雀,你来。”李政便上前几步,到他身前跪下:“儿臣在。”皇帝微微一笑,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问道:“朕能将这天下交给你吗?”李政目光明亮,锋芒毕露,他道:“能。”皇帝颔首,说不出是满意还是不满意,又问道:“假使今日过后,你便是太子,你又会如何?”“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李政恭声道:“天下万民系于一身,片刻不敢忘怀。”“记住你今日说的话。”皇帝欣慰一笑,扶他起身,转向房玄龄,道:“另外拟旨,秦王政人品贵重,天资粹美,可为东/宫。”众人齐声应是,另有内侍呈了笔墨来,房玄龄就近拟旨,其余几人却默不作声。皇帝看一眼跪伏于地的长子,心中既哀且恨,道:“送庶人睿出宫吧。”自太子,至庶人,决计是从天上掉到十八层地狱,几位宰辅面面相觑,无人敢应声,内侍总管刑光也有些为难,低声道:“陛下,送到哪儿去?”皇帝登基之前曾为秦王,李睿作为秦王世子,自然也随之住在秦王府中,后来皇帝登基,他又做了太子,自然居于东/宫,不必在外添置宅院。而皇帝登基之前所居住的府邸,也在李政开府时,被他赠与儿子了,一时之间,刑光真不知要将李睿送到何处去才好。“长安空置的地方多了去了,随便寻个罪官府邸便是,”皇帝面色平静,道:“带他下去,苏氏及其儿女与之一道,今日便搬离东/宫。”书房内极尽安谧,除去刑光低声应了声是,再无他声,李睿惨淡一笑,叩头道:“儿子告退,望请父皇保重身体。”说完便站起身,踉踉跄跄退出去。皇帝目送他身影离去,目光中有些不易察觉的感伤,宰辅们无人做声,李政心知这不是言语所能安慰的,也没有开口,偌大的书房中,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