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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在陆雀身边的日子不算太难过,他并不会日日虐打唐猎,这已经让唐猎觉得足够,因而他也乐得配合,让站着就站着,让跪着就跪着,绝无二话。 今时不同往日,从前在树上偷看陆雀时,唐猎绝不会想到二人会在多年后以这种方式再见。 陆雀比小时候更漂亮了。虽然唐猎不了解,但也能从旁人对陆雀的态度里窥知一二,他应当是很有权势和地位了。 陆雀带着他从成都走走停停到巴陵,说是小住几日,其实已经住了半月有余。 这日天气不好,外面天漏了似的下雨。陆雀在小榻上点着灯读书,唐猎就跪在他腿边侍奉。从前那么神气的唐公子,为人奴仆竟也如鱼得水。唐猎自己心里无奈又好笑,他自认没什么本事,要说折辱,也只是有辱他爹娘,他自己倒没什么金贵不能受辱的。 有权有势的人,唐猎也见过不少。这些人防备心最重,对异族人尤是,陆雀能走到这一步,绝不容易。 想到这里,想起小时候那个病殃殃的托依汗,唐猎心里竟觉得心疼他。陆雀带他回来的时候那样神气,真如高傲的孔雀一般。然而这些日子里偶尔水土不服,有时晕眩厌食,时常咳嗽。看起来也比小时候没好了多少。 灯火烧得噼啪作响,唐猎摸了摸陆雀搁在膝上的手,好冷,于是也没有移开。陆雀没做什么反应。过了一会儿,忽然剧烈地咳嗽了一阵,唐猎听得揪心,抓紧了他的手。 陆雀平息下来喘了一会,低头看跪在那还紧紧抓着他的手的唐猎,不由发笑了。 “你倒是心好,自己落魄至此,还心疼我。” 他的声音太温和,让唐猎几乎想假装看不见他眼神中的讥诮。 “不敢。”唐猎低下头。 或许是觉得无趣,陆雀甩开他的手,披上外袍往内室去了。唐猎连忙起身跟上,却停步在内室以外,这是陆雀吩咐的,不许他进去。 从前听那看守的口风,好像陆雀会多么对他极尽折磨似的,这一路上他也陪陆雀见过旁人,那些人又敬又畏的态度,好像也不把陆雀当成善茬。 可从被陆雀带回来之后,陆雀对他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过分的举动。只是时常让他跪着,有一次他无意撞见陆雀沐浴擦身,被穿好衣服的陆雀冷着脸重重踹了一脚,此外倒也没什么了。 这让唐猎有点不明白陆雀把他留在身边做什么,但终究不是他该cao心的事情。如果他们之间就如此隔着一层内室的门帘,他也很乐意。 不乐意又怎么办呢?难道肖想一个对自己有恩,又已然把自己看低到尘土中的人吗? 3 陆雀小的时候捏死过一只猫。 他从小体弱,强悍又美丽的母亲从不让他出门,用沾着人血的银子把他养大。 他早就注意到隔壁那个蹲在树上看他的少年,简直就是个废物。手里的弩箭永远没有准头,成日嘻嘻哈哈的,也不知什么事值得那么开心。陆雀把自己的名字告诉了他,也知道他叫唐猎。 那一双眼睛圆圆的,英气可爱,陆雀很喜欢,但不敢跟母亲说,怕母亲担心自己跟他跑了,把他的眼睛剜了来。 陆雀心里有点失落,想着出神,手里抚弄着幼猫也就失了轻重,回过神来时,幼猫的尸体都发硬了,手背上遍布着被猫抵死抓挠的血痕。 他不是故意的。 他叫母亲过来一同把小猫掩埋了,母亲没说什么,也没有陪他掩埋小猫。只是第二天,就为他配了一副金镶玉嵌的弯刀。也不再把他日日限在房中了。 房门打开的第二天,人去楼空,陆雀再也没有回来,也没再见过他的母亲。 母亲的判断是准确的。陆雀是天生的杀手,他年纪那样小,独自带着水和干粮穿越凶险的大漠,走入了圣墓山的深处,数年时间练成一手狠厉的刀法,能夺人命于无形之间。 活阎王。这是与陆雀有过交集的许多人对他的评价。 他得知唐猎家中的变故时,兴奋得手都在抖,说什么也要让人替他把唐猎扣下,像是渴望什么心爱的小玩意。但当他真的看见受尽磋磨的唐猎时,那点跃动的心绪却沉默了下来。 他不知道什么是爱,什么是心疼,但知道这并不是他想看见的,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让那几个负责看管唐猎的人死得很惨异,哪怕这让他在亏欠别人一桩人情的基础上又倒欠几条人命,但他不在乎。 此时此刻,他知道唐猎就站在内室之外。却不情愿叫唐猎进来。 他有他的顾虑。 陆雀的母亲之所以最初从不让他出门,不仅是因为他多病,还有另一桩隐秘的缘故。陆雀生来便是双性之身,母亲恩怨缠身,尤恐殃及陆雀,惊人的美貌加上这样的身体,只会让他落入更加不堪的境地。 他想要唐猎。那是他在樊笼之中最初见过的,外面的风景。 他完全可以用他的权力要求唐猎,用他的美貌诱惑唐猎。但他偏偏没有把握,唐猎是否会在看见他身体的时候露出他不期望的表情,那会让他想掐死唐猎,就像掐死那只猫一样。 但他不想让自己后悔。 陆雀定定站在内室门口,隔着一层帘子,另一头就是唐猎。他们并不全然知道对方没有走开,却抱着一点无名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