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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同周司然第四次见面的时候,周司然向她求了婚。 香槟美酒,鲜花玫瑰,小提琴奏出低沉悠扬的韵律,周司然订下了整个餐厅顶层,烛光摇曳暧昧,气氛正好,他将戒指盒打开,用手缓缓的推到了她眼前,钻石光芒太盛,耀得人睁不开眼。 他故作淡定的问道:“虞小姐,我觉得我们很合适,我需要一位妻子,你愿意同我结婚吗?” 可目光却一直定在钻戒上,看都不敢看虞清嘉一眼。 虞清嘉抬眼,没去看那枚镶着十克拉无瑕艳彩粉钻的戒指,反倒是被他红透了的耳尖吸引了注意,余光之内,他的窘迫羞赧,被她尽收眼底,忍了又忍,到底还是笑出了声。 周司然本就紧张的心情在这两声浅笑间达到了巅峰,他以为自己被拒绝了,沮丧间抬头,却看到虞清嘉伸出了右手,在他愕然的眼神里,笑得疏离潋滟,语调清冷的应道:“好啊。” 周司然愣了片刻,他没想到虞清嘉会答应,更没想到她会答应的这样轻易,而他原本打好的腹稿此刻都被他默默咽了下去,转而慎重的帮虞清嘉戴上了戒指。 他原本还在为自己的莽撞而懊悔,此刻,却只觉得庆幸,他能接受失败,成功对他来说,是意外之喜。 周司然这次是因公回国,除了工作之外,还顺带处理了一些家里留在这儿的祖产,若不是碰见了虞清嘉,他原本只打算空着手来,带着钱走的,可缘分如此奇妙,误打误撞的,居然还把自己的终生大事给解决了,这是他的祖籍,可这也是他第一次回到这里,他原本对这个陌生的城市没什么感情,也没什么值得他念念不舍的,可因着虞清嘉,他爱屋及乌的对这块故土生出了些归属感来, 一开始,虞清嘉是不打算办婚礼的,这是她与周司然共同商议做出的决定,可是在江念浓狂轰滥炸的质问和抗议之下,虞清嘉怕了,同时也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有些一意孤行了。后来觉得自己的决定确实不太妥当,也对周司然不公平。 她是孑然一身,身边也没个亲人,办不办无所谓,周司然虽与她境况相似,可到底有些不同,饶是没了父母,周家植根海外多年,几代人创下的深厚基业,那些人情往来,利益维护,都不容许他无声无息的就结了婚,举办仪式是一种礼节,对外以示尊重,对内以显教养。普通人都尽力将礼数做得风光妥帖,更何况是周家这样的高门大户。 因着周司然这一支人丁凋落,周家的旁系们在一旁都虎视眈眈的盯着他,只待揪着他的错处,将他吞吃入腹。虞清嘉一开始并没有想的这样深,周司然也从来没透露过半点儿不情愿,还是后来江念浓提点她的,她知道周司然身家背景不俗,可总想着他是一个人,那么那些大家族里面的糟心事应该就会少一些,可没想到,还是逃不过,她叹了口气,忽而想起了祝渊,他家里也是深山迷窟,人心叵测,虞清嘉心下默然,停了思绪,转头去给周司然打起了电话。 虞清嘉认为他之所以同意不办婚礼,也只不过是因为,这是虞清嘉提出来的建议,他碍于面子,不好拒绝罢了,周司然接了电话,安静的听她说完了想要举办婚礼仪式的想法后,却只是温柔的笑了笑,他依旧同之前一样的态度,并没有因为她突然的改变主意就感到生气或是不耐烦,只是温和有礼的回她,不要紧的,她愿意最重要,还贴心的宽慰她,说现在还早,什么都来得及准备,让她随心所欲就好,一切他都会配合。 周司然走的很急,他研究的课题项目出了些紧急状况,学生们束手无策,需要他立刻飞回波士顿解决问题,所以,他还没来得及跟虞清嘉领证,就自己先飞回去了,好在,他走之前,帮虞清嘉把签证的事情都给办妥了,于是,他们没能在国内领成证。 周司然回去之后,同虞清嘉联系时,说是问题比较棘手,他一时半会儿抽不出空再回去了,若是她愿意,他们可以在美国办结婚手续,若是她不愿意,就只能请她再等等,等他处理完了,就赶回来同她领证,只是时间要耽搁得再长一些。 虞清嘉并没有考虑太久,就答应了他去美国办结婚手续的提议,只是一个证明而已,无所谓是在国内还是国外办,她处理好手上的店铺后,就踏上了去美国的旅途,走的那天早上,她去了她母亲的墓前,摆上了她母亲生前最爱的鸢尾花,又靠在她墓旁,絮絮的叮嘱了许多话,离开时,花上的露水都已干涸了,可这么多话里,她始终没有提到她要结婚了一事。 到达波士顿之后,一切手续都办得很顺利,虞清嘉预想之中,被周家那些亲戚刁难讥讽的戏码并没有上演,她觉得自己之前的胡思乱想有些好笑又幼稚,也是,谁会闲的没事跑人家家里来找不痛快。 可是很久以后,虞清嘉才知道自己当初并不是杞人忧天,只是在她来之前,周司然就已独自一人承受下了所有流言蜚语,他把那些尖酸刻薄都挡在了自己身后,半点儿都没叫虞清嘉听见,正是因为这些,他才下定决心彻底搬来波士顿,在这里定居,而不是去他祖父母留给他做婚房的比弗利山上的庄园里去住,好叫虞清嘉过得闲适舒心些。 婚后,她住进了周司然新买的独栋中,屋内陈设装潢都是暖色调,她看得出来,周司然尽力的想让她感觉到温馨,但毕竟是新房,很多地方还来不及装的尽善尽美,于是虞清嘉有空便出去逛,跟着地图,去家具市场或古着店,到处搜寻一些细碎的东西将家里填满,力图让它看起来像一对新婚夫妻的小家。 这期间,来他们新居拜访的,只有一位年逾七旬的白发女士,优雅和蔼,周司然似乎同她的感情很深厚,一进门就十分欣喜的喊着姨妈,她笑吟吟的拉过虞清嘉的手,同她寒暄着,问她一些故土的旧事,她送了一盏台灯给他们做新婚礼物,灯罩用的是中世纪的古董油画玻璃改的,一开灯,满室流光溢彩,熠熠生辉,虞清嘉喜欢极了。 用完晚餐后,虞清嘉端上了饭后甜点,是枫糖舒芙蕾,姨妈尝过之后,赞不绝口,夸得虞清嘉脸都红了起来,临走的时候,姨妈才从包里拿出来一个蓝色天鹅绒的方型大首饰盒,她取出了项链,带到了虞清嘉的脖子上,项链很重,上面镶嵌的蓝色钻石虽不如其他颜色的钻石那样夺目,可如海一般深沉的颜色,反倒透出一股低调奢华,无与伦比的高贵感来。 她把空首饰盒递给了周司然,看到虞清嘉略显惶恐的眼神,她倾身抱了抱她,慈爱道:“清嘉,这是司然他母亲生前最喜爱的一件首饰,我希望,你可以好好爱护它,也祝你们新婚快乐,百年好合。” 虞清嘉连忙道谢,她其实有些被这份郑重给吓住了,这与她预期所想的不太一样,周司然或是看出了虞清嘉的紧张,他不动声色的将虞清嘉拉回了身后,自然的同他姨妈扯开了这个话题,周司然陪她一边闲话家常,一边往外面走去,虞清嘉落后半步,也跟着一起送别,姨妈上车之后,两人同她道别,随后目视着车辆远去。 回身往院子里走时,周司然特意落后她几步,手抬起来,轻巧的解开了她脖子上的名贵项链,虞清嘉颈间一空,她乍然回头,却只见周司然妥帖的拿着项链晃了晃,笑着调侃道:“太重了就取了吧,瞧把你压的脖子都抬不起来了。” 不等虞清嘉回应,他又跨了两步走到她前面去,仿佛无事发生一样,虞清嘉卸下压力,松了口气,看着他的背影,自顾自的说了一句谢谢。 周司然婚后依旧忙碌,整日泡在实验室里,忙的脚不沾地,有时一连两三天都回不了家,他们的关系依旧没什么实质性的进展,还是最熟悉的陌生人,周司然有心无力,虽觉愧疚,也只能忙里偷闲,趁吃饭时打电话同自己的新婚妻子致歉,虞清嘉也并不恼,甚至觉得心里的负担稍稍轻了一些,她体贴劝慰着,让他再忙也要好好吃饭,记得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两人就这么不咸不淡的相处着,虞清嘉不知道周司然是否跟自己想得一样,所以拿工作忙做借口,以此来逃避同她的相处,她有时甚至想,假若周司然突然反悔了,她其实也不是不能接受,她唯一的要求就是希望周司然报销她回国的机票钱。 可周司然没有反悔,回家频率也渐渐提高了一些,他解释说是最棘手的问题已经解决的差不多了,可以稍微松懈一些了,虞清嘉只是笑笑,将他换下来的脏衣服一同拿去了洗衣房。 或许是周司然觉得之前因为工作忙亏欠了她,又顾念着她孤身一人在异国他乡,怕她孤单不适,所以后来他只要空闲的时候,都会在家陪她,或是带她出去四处逛逛,熟悉一下周围环境,或是带她出去短途旅行,看看不同的风土人情,如果实在没空,他也会在每天下班到家的时候给她带一份小礼物,有时是一束绣球花,有时是一个漂亮发卡。 两个人都不是话多的人,在一起相处时,大多时候都是沉默无言的。可虞清嘉最近发现,周司然不知从哪里听来的一些蹩脚笑话,总是在一些莫名其妙的时机说出来,可能是中西方思维差异,虞清嘉并不觉得有哪里好笑,但神奇的是,虞清嘉每次还是笑了,不过不是笑笑话,而是笑周司然看她一开始不笑,盯着她,略显无措的神情。 虞清嘉知道,他在尽力的去学习如何做一个称职的丈夫,怕她孤单就多抽空陪她,怕她觉得生活无聊就每天给她准备一点小惊喜,两人无话就努力的寻求话题开端,逗她开心,他是真的想要经营好这个小家庭,这样认真的态度反倒让虞清嘉觉得有些无所适从,心里愧疚了起来,她觉得自己当初的决定是不是有些儿戏了,为了不辜负周司然笨拙的努力,她也收起得过且过的心思,尝试认真的投入进这段婚姻生活中。 两人依旧不打算拍婚纱照,可是婚礼是一定要办的,于是看了看天气,决定就将婚礼定在不久后的一个晴天,请一些尊重的亲朋长辈和要好的同事朋友,之前姨妈特意介绍的婚礼策划师也被他们婉拒了,因为他们确实是被那些繁复冗杂的盛大仪式安排给弄晕了头,最后一致决定随性就好,举办一个简单的户外婚礼仪式就可以了,礼服、场地和请柬都是周司然亲力亲为的,虞清嘉唯一需要cao心的,就是婚礼甜品台上要摆放的点心和蛋糕,她在家做了几款样品出来,周司然尝过以后,赞不绝口,直夸她是甜品大师,虞清嘉听了,倒是头一次笑得眯起了眼睛,好歹,周司然认可了她的手艺,那就证明她的丈夫是个品味不错的人,而她一向喜欢这样品味不错的人,可以同这样的人好好相处。 请柬寄来时,祝渊正在会议室开会,会议结束后,他回到办公室,就看到了秘书放在办公桌上的包裹,拆开后,里面躺着一张请柬。 他愣怔了片刻,有些不敢置信的从盒子里面拿出了请柬来,那张轻飘飘的卡片上,印着虞清嘉和别人的名字,请柬是全英文的,上面写明了时间地点,落款却不是名字,而是周氏夫妇,祝渊当时就红了眼。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收到这张请柬,但无论是谁做主邀请的,他都不会去,同意放手,已经是他承受范围内的极限,他绝不能再眼睁睁的看着他的爱人嫁与别人为妻,那对他来说,太过残忍,也是他无法承受的。 那张请柬最后进了碎纸机,他看着电脑上,私家侦探从波士顿发来的新鲜照片,照片上的女人刚从超市出来,左手抱着一个纸袋,右手拿着手机,正同手机对面的人聊的入迷,她一脸笑意,面色鲜活,或嗔怪或喜悦,俨然一副情浓正酣的模样。 当天下午,祝总办公室的电脑,也未能幸免于难。 直到江念浓打电话来,说自己在国内没收到婚礼请柬时,虞清嘉才发现自己给周司然发错了地址,周司然把请柬寄到祝渊公司去了。 她不敢去想祝渊看到请柬时的反应了,总不会太愉快,她这时有些痛恨自己的粗心大意,也懊恼不该让周司然去寄请柬的,但事情已经发生,她也只能祈求祝渊没有收到或是不曾看到,她实在不愿再去他的心上扎刀子,她不想他再为她而难过了。 可惜世事总是事与愿违,江念浓来美国参加婚礼时,带了两份礼物,一份在婚礼上送了,另一份则等到宾客散尽后,拉着虞清嘉去了化妆间,偷偷的从包里翻出来给她了,那是一张黑卡。 “我也没想到你会把请柬给寄错了,这是我上飞机之前他叫秘书赶来送给我的,说是新婚礼物,嘉嘉,他还让人带了一句话给你,说祝你新婚快乐。” 虞清嘉出神的盯着那张黑卡,记忆里她曾开玩笑的闹着祝渊要过好几次他的黑卡,每次祝渊都是笑着把她搂入怀里,说等她结婚后再给她,如今,他也确实没有食言,可是当初,他估计也从未想过,她嫁的人不是自己。 果然,上天连这点小小的眷顾都不肯给她,还是叫他看见了,虞清嘉强忍着心酸,含着泪问道:“他还有别的话吗?” 江念浓握紧她的手,缓缓摇了摇头。 虞清嘉埋下头,泪水滴落下来,泅湿了洁白的缎裙,她哽咽着,愧疚自责道:“念浓,是我对不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