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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五姓子弟,席中诸多锦衣绣裳,敷粉染香之士。前齐左仆射王融之子王度,与陈庆之并坐一席。而右边佳人席,则云鬓钗环,莺啼燕语,皆是建康城里,数一数二的名门闺秀,朦胧望不真切。酒过三巡后,有去那湖心荡桨的,有去那草坡投壶的,有那去柳边比射的,而席中剩下的人,跃跃欲试,欲行那时兴的涟漪令。涟漪令的第一环节为射覆,由士子们于白绢团扇上,写下一词,影射一个典故或辞章,扇子会由内侍传于佳人席,有那猜中的,便以四字写在背面上,传回士子席。第二环节为即兴吟诗,若佳人答中,士子随即赋诗四句,和歌吟唱。此令就如水中的涟漪,随波扩散,本来是文人士子分组比拼,双方互联诗句,一句比一句多,字数从二到四到五到七,再到两句、四句,但是为了照顾佳人,改成士子单吟,环节也省了。太子昭明,开场祝道,“今日摽梅英散,太谷花飞,极合宾士雅集,望大家挥毫才思,不吝文墨,以尽早春之赏。”众皆称善,纷纷寻思落笔。只见王度,提笔迅速,一旁庆之,兀自摇头。王度奇道,“想必庆之已然猜到,我射的是什么典,真是才思敏捷!你却为何,迟迟还不动笔?”“满席尽是,门第清贵的乌衣公子,庆之不过微陪末席,就权且作个观赏吧!只不过子衡兄,下笔如此利落,倒是叫我惊奇!”庆之打趣道。王度挑眉一笑,“我和你一样,本不愿参与,只是瞧不过,一些人的浮夸风范,略作讥讽。只怕无人能懂,聊以自愉罢了!”庆之含笑不语,他这个姐夫,这么多年了,还是那么桀骜不群。待等了一刻钟,那厢传回了好几扇,其中以南平郡王萧恪的,引得众人注目。只见他的扇面,正以外韧内空的飞白体,书“萧郎”,背以卫夫人簪花小楷,书“弄玉吹笙”。射中者王箢,是王家偏支嫡女。话说新朝建立,萧衍欲提拔好友之子王度,被其婉言拒绝,只好从王家旁支中,挑了两位,承续门阀,而王箢是新晋给事中,王姚之女。只见萧恪向太子一揖道,“本令原为太子而出,愿太子代为答辞!”“堂兄好狡猾,你自己出的令,做不出诗来,却要抓我带笔”,昭明笑指着他道。萧恪洒落不羁道,“大家谁不知,秦穆公爱女,筑凤台藏之。萧史以一首洞箫清曲,引得弄玉公主,以笙歌和之,仙乐飘飘,凤凰和鸣,秦穆公遂以公主嫁之。新婚之夜,二人一个乘龙,一个驾凤,升天而去,也祝愿太子从弟,早日喜得佳偶,琴瑟和鸣。”席中自有那猜测到,太子近日将红鸾星动的,都顾盼而笑。太子也有所会意,赧然吟道,“公子远水隔,乃在天一方,寸心无以因,愿附双飞翼。”众人击节相和,纷纷赞叹。此诗意境虽好,庆之却觉得过于凄清了,似与美满之意不符。之后,大家再看了其它,有典故趣味的,有辞章雅致的,有音韵和美的,不一而足。直到王度的那扇,引得在座不少士人,交头接耳,愤愤不平。其正以刚毅遒劲的张迁碑隶书,写“画地”,背以沉静秀雅的右军行书,写“敷粉何郎”。射中者为,太常卿崔浦之女崔湘。只见王度傲然道,“没想到闺秀中亦有豪杰。何郎者,何晏也,幼时随母嫁入曹cao府,孟德欲收他为子,他画地为牢,道‘何氏之庐’,孟德慨叹少年傲骨,打消了念头。没想到,小时了了,大未必佳,美姿仪,好清谈,几误自身。”他徐徐吟道,“贫贱吾易居,贵盛难为工。丽藻丰繁馥,何如采菊翁。”一时之间,席上气氛有些冷然,有人面色不愉,有人横眉冷对。庆之忙拾起一扇赞道,“此面当作冠首,不知系出何人?”众人这才转移了兴致,投向这柄团扇,只见正以妍媚潇洒的行楷,书“琼瑛”,背以灵动多姿的章草,书“怀璧其罪”。说来也巧,射中者正是谢家嫡女谢琼瑛,不知是谢灵运第几代玄孙女。袁君正淡笑道,“琼瑛者,美玉也,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嵇康谓之,大小谢谓之。”说完也吟道,“俗人不可亲,松乔是可邻。乐道托蓬庐,雅志无所营。”若说芳华宴上,风头最盛的,除了太子,当属司空之子袁君正,只见他风朗气清,孤标傲世,时人谓“琼枝玉树”。第23章姻缘芳华宴进行到一半,可谓觥筹交错,宾主尽欢。太子昭明已醉了三分,心下隐隐觉得,无论此时此刻,桃花如何灼灼,碧波如何冉冉,盛地不长,盛宴难再,人生又有什么,能够真正留得住呢!昭明一时之间,失去了宴乐的兴致,独自一人,走出鸿鹄苑,踏入了梵音袅袅的燕雀寺中。这座皇家寺庙,平日里烟火鼎盛,却因鸿鹄苑的热闹,显得有些清净。他参拜完大雄宝殿,驾轻就熟地,绕去东北角的长明堂,那里是供奉神主的地方,他曾将长姐的牌位,点上长明灯,偷偷地供奉在那处。只见那院落中,遍植藤萝蘅蔓,青绿盎然,角落里几座假山,其间汩汩流泻出,一汪活泉。此时正好是午时,寂寥无人,只有一位素色襦裙的妇人,正在泉边祝祷。那年轻妇人,感觉到有生人闯入,正要回避,却在转身之时,身子一愣。昭明也大感意外,这不正是那日,救了自己的夫人嘛。昭明大步迈至泉边,抢先施礼道,“能在此处得遇夫人,真是凑巧,上次相救之事,还未郑重谢过。”女子敛衽为礼,关切道,“奴家不敢当,小郎君不必如此,身体可有好些?”“已经好多了,劳夫人挂怀”,昭明笑若春风道,“夫人可是在泉边祝祷,建康人有遇水则拜的习俗,水自然是越大越好,寺外有一个燕雀湖,虽属皇家园林,西边却是对外开放的,夫人若有心愿,倒是可以一去。”昭明刚才见她,低头祝祷,一片虔心,是以有此一说。女子莞尔道,“不了,今日燕雀湖边,冠盖云集,众女郎竞相一睹‘萧郎’,奴家就不去凑热闹了。”这是昭明这半日里,第二次闻得“萧郎”二字,顿感啼笑皆非。女子见他不说话,徐徐道,“小郎君不知,坊间流传,本朝太子将在燕雀湖畔,举办春宴择妃,哪怕是平民女郎,都要前去碰碰运气呢,那可不是,多少深闺梦中人的萧郎嘛!”虽明知她在开玩笑,昭明也禁不住苦笑道,“你怎知太子长得如何,若是貌丑体胖,怎担得起萧郎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