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牙切齿蜷缩着身子,手指如锐利鹰抓般紧紧揪住被衾。他正虚恍间,半空忽而传来一道不满的声音,道:“小容若,你不厚道,怎的不让我帮你?”他见他忽而睁开泛红的眼,便伸手掀被,被下一览无遗。他伸手过去,遭了拦截。便用左手为饵右手进攻一把抄了过去。“说好了你帮我,我帮你,你嫌弃我么?”“萧煜,你敢再碰一下,我废了你的手。”萧煜狡黠一笑,“小容若你若是废了我的手,那我便废了你。”他的手随着话语忽而紧了紧。李容若惊愣间有一丝恍惚,仿佛方才……若不是罗大夫与沈青涟皆确诊,他不会相信萧煜当真痴傻了。李容若向来明白,天下之局,一局套一局,一局交一局。可他却不曾料想,他今日会被自己下属套了进去。而下属所为,亦是无奈耳。正熬夜看书卷的沈青涟忍不住打了个哈欠,遥遥看了一眼这方。那一眼中饱含无奈,担忧,以及颇有意趣。少主,怪只怪那直刺心窝的一箭,可叹你此生,再离不得王爷了。到了终局时,你又会如何抉择?天蒙蒙亮,却下起了绵绵春雨。皆言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这好雨的确知时节,且知情调。蒙蒙天地,少了阳光的催促,便让房中两人睡了个大饱。春雨淅沥沥,战士伏尸骨。天地鸿蒙间,那抹白衣又在他怀里。“萧煜,我答应了。半生荣华,一世周全,只是,先让我……”那抹白衣在他怀中渐渐光散。雨帘下,再无人。“容若!”他惊呼出声猛地坐了起来,淋漓冷汗滴在冷锋上,令他为之一震。忽而又神伤起来,痴痴望着面前之人。“看来,王爷痊愈了?”李容若冷冷一笑,手中长剑不动分毫依旧抵在他脖颈上。“小容若,我做噩梦了,好怕怕。你能不能……”他伸开双臂便想靠近他。“不能!”他散了笑意,睥睨着他,道:“不知王爷想自己废了手呢还是要我帮你?”是可忍孰不可忍,他怎可让他……他又怎能令他也……说到底,李容若不过是拉不下脸面来罢了,何曾严重至此?自尊自傲之人,常有执拗之想。“我……小容若,为何要废了我的手?是不是因为昨晚……”“不是!你自己动手抑或是我动手?”他看着他无助的眼神,却忿忿挑眉。萧煜呆呆望着他愈发冰冷的眼眸,神容便渐渐显得枯瘦无光。萧煜朝他伸了伸手,却在他一记警告眼神中缓缓将手收了回来。“小容若,我可以自己废了自己的手,只是……小容若,我求你,不要走,不要走。”他低头,喃喃自语:“半生荣华,一世周全。别走,告诉我,如何方能令你答应?究竟如何,究竟如何呢……”“够了!堂堂男儿纠结儿女私情,惺惺作态做给谁看?你萧煜狼子野心,又有谁人不知?真真假假,百八隐舍还不足么?于你一切,切勿将我拉下水。”李容若一手归剑,朝他愤然打断,夺门而出。为何他偏偏是李容若,为何他偏偏要背负这沉重的败落与荣耀?红尘万丈,他只愿取最常见的一丈,可他偏偏求而不得,只能落荒而逃。自己分明清楚,留他,便是断路,断自己的路。可他最终及后来连剑亦不能狠绝刺进他身体里。萧煜起身,哀然望着他身影顷刻消失于眼前。“容若,你要的到底是什么?”李容若翻身上瓦,翩然如鸿。到了竹林深处,正好见沈青涟与罗大夫在小庭院里研究一株车前草。李容若一声不吭,板着脸便站在两人身前。两人一抬眼,皆被李容若脸上冰冷夹着愤怒的表情吓了一愣。倒是沈青涟率先反应过来,一把站起,拍拍双手与衣裳,笑道:“少主不陪着王爷,到此来做甚?”李容若朝他跨前一步,眯着眼,漠然又肃然,问道:“沈大夫,可还记得千机台规条?”“不知少主具体指哪部分?”沈青涟脸色稍稍一沉,内心暗叫一声糟糕。“下属应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记得。”“本少主且问你,安王爷是否真已痴傻?”“据属下所知,这阵子安王爷与少主相处最多,难道少主无法判断?”“本少主要的是你的回答。”“哦,属下的回答已然传递给罗大夫,请罗大夫回答罢。”沈青涟抛下一句后转身,正准备抬脚,岂料身后的李容若寒气逼人,令他不由自主停下了脚步,生涩地转过身便朝他笑笑。“沈大夫,可说了?”“这……少主啊,不若属下先予你说明王爷当日的情况,可好?”沈青涟见他好整以暇,续道:“那日少主中箭命悬一线,宫将军身上正好带了保气血丹,然王爷却把它给了少主你,并让宫公子将你带出险地。而王爷,孤身断后,满身伤痕回来,却是气力竭衰,足足昏了两日。期间,属下与罗大夫在疗治王爷时,发现王爷早已深中恶毒。故而……”李容若忽觉脚下沉沉,似有一双手,不住地将他奋力往下拽往下拽,仿佛要将他扯进无尽的深渊中。若是深渊有孽火狰狞,他定将尸骨无存。“是何毒?”沈青涟便罗大夫看了一眼,道:“步心。”“何为……步心?”莫非是……他不敢往下想,若是如此,那他此时此刻极有可能不过是……裴绪之的替身。沈青涟不愿触到李容若眼底不自觉的忧伤与慌张,便转开眼去,用手肘支了罗大夫一下。罗大夫明意,攒紧了一株车前草,道:“步心乃慢行□□,药用为用药者将对下药者赋予心底情感,正如……王爷恋慕着……一人,故将下药人当作了那人。”“下药的可是裴绪之?”“不甚清楚,然嫌疑最大。那日李公子在疱房拾到交予老夫的颗粒,便是步心,不知李公子可知是谁落下?”他微微沉吟,道:“裴绪之。若是裴绪之所下,到今日,王爷因见不得裴绪之而痴傻?”“……是。”“若是……裴绪之回来,王爷可……痊愈?”“不好说。”“被代替之人……是谁?”“……若王爷清醒过来,自然知道。”“沈青涟,你自诩妖夫,难道竟解不得此毒?”沈青涟叹口气,又好笑又忧悯地看着李容若,心下还有一丝窃喜——算是将规条对付过去了。道:“毒已解,连同那日粥中的毒亦解了,只是,心智怕是……”“哈哈,罢了,如此也好,他这贼子倒变得安分起来了。沈大夫,你觉得如何?”李容若笑得桀骜,他却不知,嘴角灿烂时不经意流露的确确凿凿忧伤早已流进了对面两人眼里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