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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黄立在道边,趁空低头吃草,时而甩甩马尾,嘶鸣两声。发觉有人靠近,小童起身向后退了几步,本欲拔腿就跑,却在一瞥之中被来人高挑的身姿与威武的装扮震住了,不禁站在原地,仰着头张着嘴,傻傻地看。“我不是坏人。”司幽连忙放轻语调,小心而殷切地道。小童的震惊褪了一些,转而用圆而清亮的眼打量他。这眼神与姿态他异常熟悉,曾看过想过不只千万遍。司幽吸了口气,抑制着几乎夺眶而出的泪水,努力露出三年未曾展露的笑容,缓声道:“我、我见你受伤了,来问问能否帮上忙。”二人隔了大约五步,小童抿着嘴想了想,最后终于晃晃手心,用弱弱的奶音说:“流血了……”司幽忙道:“我有药,我帮你疗伤,好么?”小童有点紧张,但想到早起时爹爹说让他到城外来玩,说今日城外清人清道,有一个大将军会来,还说大将军是好人的话,胆子便大了一些,点点头道:“好吧,谢谢你。”司幽从怀中摸出手巾和金创药,解下腰间水袋,蹲在小童面前。他努力克制着手抖,先用净水清洗了小童掌心的灰尘和血迹,然后轻轻撒上金创药,再用布巾小心翼翼地包好。曾经初夏湖边,他也是这样对那个人的。这、这父子俩……就是这般不让人省心。终于念出禁忌之言,司幽仿佛突然拔/出了扎在心头足足三年的利刃,又疼痛、又爽快。面前的小童紧闭双眼绷着嘴唇,作大义凛然的忍痛之状,他两腮的rou本来就多,这下更是挤得鼓了出来,可爱极了。司幽安慰地笑了,将手搭上小童的肩,一股不似初春的踏实暖意从掌心传来。“好了,药上完了,不痛了。”小童这才睁开眼,新奇地翻看着包扎好的手掌,又看看近在咫尺的大将军,双眼不停眨巴。司幽又忍不住双手环住小童的身体,“你怎么一人在此?你的家人呢?”“嗯……我爹爹有事,让我出来玩。”司幽一愣,“你经常一个人玩么?”“嗯。”小童点点头,“还有……”他本要说还有虎将军,但司幽根本没来得及听后面的,就成功地被气到了。这三年来天各一方,他本以为能勉强以理智度日,但结果却是被伤痛折磨得极为脆弱而焦躁。但凡遇到与那傻书生有关的事,哪怕只是一星半点甚至牵强的关联,他就会立刻沮丧或动怒。故而他下意识脱口而出道:“你爹爹是怎么做爹爹的?他不怕你出事吗?他平时都不管你不陪你吗?!”小童被吓到了,张嘴愣了片刻,然后突然反应过来,双手将司幽一推,双拳攥起,一副要决斗的模样,瞪着眼睛道:“不许你凶我爹爹!我爹爹可好了!”司幽一阵恍惚,这才意识到自己又控制不住情绪了,有心说几句好话哄哄孩子,小童却不依了,生气地哼了一声,再冲他一吐舌头,转身跑了。他这一动,原本藏在领口下的挂链甩了出来,红色平安富贵绳上挂的不是真金白银长命锁,而是一小片栩栩如生的鸳鸯钺木雕。司幽抬起左腕,那里静静躺着一个一模一样的。他痛苦地仰起脸,一滴泪顺着面庞滑下,落在草地里。司幽此来云潭镇城,相当于朝廷钦差,镇城衙门全数出动迎接。边陲百姓从未见过这么大的官,又是传说中名声赫赫的美人将军,便都拥到城门口看热闹,一时间万人空巷,排场盛大。顾重明也在人群中。他不能出城,便只叫孩子趁人少的时候去城外,想着让父子俩哪怕只远远地看上一眼,也算遂了心愿。至于自己,他不知道应不应该相见,然而数度犹豫,仍是随着人潮来了。但他与旁人不同,他没有争抢着上前,而是抱着小虎缩在角落,从面前动来动去的脑袋间隙里,偷偷望一望那朝思暮想的身影。六年前,他第一次看见司幽的时候,也是这般情景。跨于马上的司幽挺拔潇洒,周围再多欢声雷动,皆是陪衬与背景。顾重明在人群中踮起脚,再一次看得眼睛都痛了,最后实在无法坚持,抱着小虎走到街巷僻静处坐下,红着眼眶给小虎顺毛,“虎将军,你说大幽发觉我们了吗?他那么厉害,应该能发觉吧。”顾重明声音发抖,“我又想他发觉,又不想。他虽然来了,但终究是要走的。可我不能走……我已经狠狠地伤过他一次了,我不能再伤害他了。”小虎躺在顾重明手臂里抖毛,时而拿头拱一拱他,似乎也觉得他可怜。云潭镇城地处南境,潮湿寒凉,当夜下起微雨,百姓们早早地关了店铺和屋门,躲回被窝暖和去。司幽换上便服,披上连帽氅,独自行遍城内街巷——每至一处,他都会将地势地形亲自摸一边,这是他多年行军打仗的习惯。时交二更,夜雨淅沥,除更夫提灯转悠之外,路面上已然看不到行人,唯有店铺隔三差五地亮着晕黄的灯。突然一阵醇厚香气,司幽辨认了一下,是前方一家掩着厚油布门帘、窗口冒出腾腾热气的粥铺,那家常味道令司幽一时恍惚。不似北境多年长天孤月争勇斗胜,不似京中一载几乎敖干他所有心血,眼前此地,他难得地放空,难得地平静,难得地享受,似真又似幻。他长身立于雨中,停下脚步伸出手,修长的指尖碰上冰凉的雨滴,雨滴怦然散开,扰得视线一片模糊。片刻后,模糊的画面缓缓聚拢,一个人影从街巷深处的雨帘后走来。皂色靴、墨蓝文生袍、原色油纸伞。手上提着食盒,面容被伞遮了大半,只有圆白的下巴和清淡的唇瓣可见。司幽下意识上前,那身影毫不退避也向他走来,伞下的面庞一点点展现。二人停在一步之处,夜幕雨夜中,一个从兜帽下微微垂眸,一个轻轻向上扬伞。目光交汇,千言万语不知先诉哪句,百般动作亦都藏于眼底。许久,粥铺散出的热气几乎熏暖了二人的身体,熟悉的神情展露,熟悉的语调低回地响起,仿佛从未分离。“你又不撑伞?”“习惯了,有帽子,无妨。”三载未见的书生略无奈地笑了一下,将手中食盒提起,“宝包想喝油茶,我来买。”“……宝宝?”司幽珍惜而欣喜地低声念着。书生点点头,“嗯,小名,宝包。”进入粥铺,二人站在柜台前,肩膀挨着肩膀,手臂靠在手臂。铺内灯火通明,他们不约而同地不敢去看对方。书生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