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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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塞缪尔,曾经是帝国第一神官。说是神官，实际上随着创世神的沉睡以及从不露面,对神明的信仰每年都在逐步减少，神官们逐渐沦为了帝国的魔法军队。我还记得我小时候，在庆祝创世神创造人类的光明节中,狂欢会持续三天三夜，喧嚣声昼夜不停，即使是黑夜里的都城也会被无数火把照得亮如白昼。等到我成年的时候，光明节的庆典已经缩短到一天的时间，参加庆典的人数也比以前大为减少，宫廷中的皇族甚至继续醉生梦死。为了改善这种状况，我和几位同僚想出了再现神迹的方法,用以提醒帝国的子民,神明即使在沉睡，也依旧关注着祂的孩子。人们相信了。光明节庆典慢慢恢复到我小时候的盛况。然而只有我和那几名同僚知道，就算神明会关照祂的孩子，那个孩子也决不会是人类。就像童谣里传唱的那样,创世神最宠爱的是祂的长子古龙一族,至于人类……那只是祂在接连创造了古龙精灵人鱼后的边角料……传说里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创世神从沉睡中苏醒，看着荒凉的世界,举起手中红色的苜蓿叶。一挥创造古龙，二挥创造精灵,三挥创造人鱼,最后在第四天的时间里创世神将苜蓿叶撕碎,这些叶子的碎片落在地上变成了人类。甚至——以最大的恶意猜想——说不定人类的诞生，连创世神自己都没想到。只是随着创世神的再次沉睡，三大创世族逐渐隐退，最后反而是人类后来居上占领了这个世界。无论是古龙精灵还是人鱼，都慢慢消失在了历史的舞台上。尤其是古龙。作为神明第一个也是最宠爱的孩子，他们堪称这个世界最完美的生物，强大，美丽，长寿。几乎人类所梦想的一切，都只是它们与生俱来的特性。然而随着创世神的再次沉睡，曾经作为这个世界的霸主古龙一族也突然销声匿迹，在此后上千年的时间里偶尔才有一头古龙出现在世间……就好像其他的古龙，全都随着创世神的沉睡而一起入眠。塞缪尔不得不承认，从年少时他就一度为这种美丽强悍的生物痴迷，也对古龙的突然衰亡原因颇感兴趣。遗憾的是，从小就被作为见习神官培养的他很难有机会接触到一头活的古龙。就算是在他成为首屈一指的大神官后，他也一直没机会离开都城，去接触当时世界上最活跃的古龙黄金圣龙德米安。尽管没法真正接触到德米安，塞缪尔却一直留意着他的消息。终于有一天，他等到了一个意外的机会。这个机会不是德米安，而是跟另一头古龙有关。恶龙兰瑞莎。这是塞缪尔第一次听见兰瑞莎的名字。据说这头刚现身的古龙和德米安不同，是一个非常狂暴的存在。她盘踞在一座废弃的小镇里，会攻击直至杀死任何一个出现在她面前的生物。到塞缪尔听说兰瑞莎的名号时，她已经杀死了上百个人类。国王大怒，要求塞缪尔前往当地处置这头凶残的恶兽。当听到这条命令时，塞缪尔好不容易才压制住自己心中的狂喜，在愤怒的老国王面前一如既往地平静地应下。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有多激动。一头古龙！一头活生生的古龙！不是童谣中出现的一个代号，也不是古籍上单单的一个名词。是真正会呼吸的生物！后来的结果比塞缪尔中想象得还要好。他不仅亲眼看见了黑龙兰瑞莎，甚至用计制服了她，将她带回到都城里。有那么一瞬间，塞缪尔的确变得不像他自己——他都没有考虑到听说这个消息后，黄金圣龙德米安会是什么反应。好在最初的激动过去后，理智回笼，塞缪尔立刻意识到这一点。处理一头狂暴的古龙和将这头古龙放在人类手下囚禁，这两者所代表的意义截然不同。前者通情达理的德米安或许会在生气一阵后放下，而后者……是对整个古龙一族的折辱，德米安不可能放过！面对一头暴怒的老龙，国王只可能把罪魁祸首塞缪尔推出来以平息龙怒，要怎么做才能让老国王心甘情愿举国之力对抗德米安呢？塞缪尔有了想法……不得不说塞缪尔也没想到，一开始他纯粹是为了利用国王而找的借口到最后竟然还真的实现了——利用兰瑞莎的血液指甲和鳞片，他真的发明出不少具有实用性的杀伤力魔法。老国王尝到了甜头，信心大增，就算德米安毁了三座城池也没有动摇。而对塞缪尔来说，能天天对着一头活着的古龙，他也心满意足。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兰瑞莎真的是头纯纯粹粹的恶龙，她对所有接近她的生物都充满恶意，没有任何理智可言。塞缪尔怀疑这头龙出生时脑子被蛋壳挤坏了，要么就是她这具优美的身体里根本没有一个充满智慧的灵魂。——这样就能解释，明明还是头幼龙，为何长辈不在身边。虽然从这方面来说，反而方便了塞缪尔行事——如果有一头成年古龙在兰瑞莎身边，他是不可能那么轻松用一个小伎俩就放倒这头幼龙的。塞缪尔以为就会这样下去了。他时不时去兰瑞莎身上取血收集旧鳞和指甲，然后研究出新型魔法供帝国军队使用。军队实力大增的国王很满意。能时不时见到、碰触活的古龙的塞缪尔也很满意。或许有一天国王顶不住越来越暴躁的德米安的压力，选择将兰瑞莎交出去，但是塞缪尔估计到那时，自己对这头空有外表没有灵魂的小黑龙早已失去兴趣……他本以为会这样。没想到命运朝他开了个小玩笑。一天上午，塞缪尔迎着晨光拿着水晶瓶走向囚禁小黑龙的地方。当他一如往常般打开那两扇厚重的石门时，迎接他的不是熟悉的咆哮，更不是龙火，而是一双充满好奇的红色竖瞳。“你是谁？”愣住的塞缪尔看见兰瑞莎第一次张口说话，发出清脆略带稚嫩的女声。小黑龙四爪上连接的铁索哗哗响，塞缪尔背后的晨光从他的身体周围照进昏暗的石殿里，将那双清明的鲜红竖瞳照得分毫毕现。以往纯粹的狂躁消失得无影无踪，塞缪尔面前的这头黑龙第一次像传说里那样充满高等生物的智慧和理性。后来塞缪尔回想起这一幕，依然觉得当时的光线，石殿的线条，哗哗作响的铁链都充满了一种暗示。暗示他会为这头黑龙做出不像塞缪尔会做的事。到底是什么时候动心的呢？塞缪尔其实已经记不太清了。总之比他找到那只封印了时空禁术的卷轴要早……早很多……那个时候他虽然喜欢兰瑞莎，但的确下定决心要将她从这个世界上带走。这是他作为帝国第一神官本应该履行的责任。只是作为塞缪尔这个人来说，这种举动是对他感情的背叛。作为背叛的代价，塞缪尔愿意用自己的生命偿还。尽管……他内心深处清楚，兰瑞莎根本不需要自己的这种偿还，她甚至会不屑这种偿还。那又如何呢？撕开卷轴的时候，迎着兰瑞莎错愕又震怒的眼神，塞缪尔的确是笑了。他笑得很开心，而且终于能说出那句他一直不敢说出口的话——“兰瑞莎，我爱你。”闭上眼，塞缪尔心想这就足够了。无论是作为大神官，还是作为塞缪尔这个人，他已经不留遗憾了。他毕竟是个人类。既然是人，就免不了会自私。如果真的有亡者的世界，他希望能再见兰瑞莎一面，到时候无论是被暴怒的她暴打一顿也好，还是被她当做空气无视也罢，他也想再把这句话重复一遍……然后，命运又跟他开了个玩笑。他睁眼了。他还有意识。但是他不在亡者的世界，他在另一个他所不了解的另一个世界。而且现在的塞缪尔也不再是塞缪尔，穿过时空乱流rou｜体湮灭的他暂时连灵魂都受到重创，不能出声，不能掌控现在寄宿的这具身体。只能躲在这个少年的眼睛后面，用他的眼睛注视着面前娇俏的黑发少女。兰瑞莎。望着兰瑞莎过于熟稔淡定的行动，塞缪尔无声叹息。原来，这就是你觉醒的“秘密”吗？在之前那么多年，你的灵魂原来都在这个世界上吗？那么，就让他好好看看，这个世界到底和塞缪尔的世界有什么不同吧。要塞缪尔来说，两个世界各有优缺点。真要说哪个更好，他说不上来。只是出乎他意料的是，这个世界除了人类以外也有其他具有高等智慧的生命。在这个世界，这些生命被称为妖怪。兰瑞莎这头黑龙也算在“妖怪”里。而塞缪尔现在掌控的这具身体是个人类——还是个曾经以灭除妖怪为己任的职业继承者。塞缪尔临死前的祈祷并没有实现。就算“转世”了，他也没能和兰瑞莎属于同一个种族，他们依旧分处对立的两面。好在，这个世界这个国家的除妖师已经和妖怪达成和解。作为见习除妖师的塞缪尔，现在没必要再见到兰瑞莎一定要喊打喊杀。甚至他们可以做朋友……就像兰瑞莎和Ａ市的那个女除妖师一样…………好吧。看来他在隔壁世界最后阴兰瑞莎的那一下彻底把她激怒了。朋友是没得做了。恋人更没希望。但至少，他还能看着她。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塞缪尔似乎又回到了作为神官时的生活——每天都在密切留意着任何有关古龙的消息。唯一不同的是，此时和彼时塞缪尔的心境已截然不同。偶尔塞缪尔觉得这样也不错，至少比他当神官好。天塌下来有个子高的人顶着。在这个世界上，他不属于个子高的那种人，只是个弱小的，还未长成的少年，不用担心妖怪和人类的关系，不用费尽心思保证人类种族的存活。这样真的挺好的。……如果，没有魔神这一隐忧的话。塞缪尔很早就知道了，在这个世界上存在一种叫“因果”的关系。你做了什么事，就会造成什么结果。因果，因果，有因就会有果。这个逻辑关系无论在哪个世界都是成立的。他只是没想到，这一次自己种下的因，需要兰瑞莎用生命去解决那个果。算了算了。看出兰瑞莎决定用自己的生命重新封印魔神的想法时，塞缪尔如此在心里对自己说。塞缪尔，这次又轮到你顶起来啦。其实有那么瞬间，塞缪尔是真的想让郁衎当那个冤大头。这样一来，他既除去情敌，又能保证兰瑞莎活下来，更能解决魔神，一箭三雕，三全其美。多么美好的结局啊，他有什么理由不这样做。唯一的原因只有兰瑞莎。兰瑞莎。兰瑞莎。兰瑞莎。兰，瑞，莎。也罢。反正他也已经活够了。塞缪尔闭上眼，心想。反正无论再活多久，兰瑞莎也不可能和自己在一起。塞缪尔，你还在犹豫什么呢。牺牲了你一个，一切皆大欢喜。于是在出了Ｍ记和兰瑞莎分开后，塞缪尔就打电话给了郁衎，以要求对方一片旧鳞为代价将一切的一切在电话里告诉了那个妖怪。一边说，塞缪尔一边在心里分析，为什么兰瑞莎会看上郁衎。思来想去，只有一个答案——郁衎自始至终都在护着她。纵使是强大的古龙，也希望有人能护着她。这和她的实力无关，只是……只是……一种心情，一种希望。而塞缪尔，早在他无视了兰瑞莎那次求助时，就亲手将这种希望打破了。塞缪尔知道。他一直都知道。就是因为知道，才一直不愿承认。他早就说过了，他也是人，他也有自己的私心。既然是他的私心把她拖回这个世界，撬动了魔神的封印，那么就让他来解决好了。这不是什么无聊的大爱，也不像上次那样出于保护全人类的大义。他只是……挺喜欢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