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还能重逢
jiejie去看过一次小楠。 酒吧的事情处理完了，虽然被闭店整顿了，她也当不了店长了，但至少人都安全了，唯一让她牵挂的，还是远在海外的小楠。 当初她提的条件就是在合适的时机能见一面，结果这个时机她等啊等，等啊等，等到四季变换了一次，她自考上了大学，才终于等到这个机会。 她抱着既期待又紧张的心情踏上了飞机，一路上都在酝酿见面了要说什么，却在见到他的那一刻心如刀割。 她不敢相信病床前那个消瘦成纸片的人就是楠竹，她感到头晕目眩，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感觉自己被骗了，小楠看起来病得更重了。 她养了六年，养得人高马大健健康康，现在躺在病床前却像被吸干了养分脱了水的植物，病号服空荡荡的，只有突兀的锁骨支愣出来。 虚弱，苍白，像一抹幻影，眼睛半睁着，对拉开窗帘透进来的光线没有反应，她走进去的时候，甚至没有半点表情。 她感觉自己浑身都在颤抖，牙齿咯吱咯吱打着颤，她想伸手去触碰他。 他的手比原来更加苍白瘦削，凸起的血管像随时都会涨破，指甲剪得很短，几乎贴着rou，她轻轻抓住这只手。 然后被甩开了。 与其说是甩，那点力道只能说是挪动了一下，可jiejie就像是被烫伤一张着急忙慌收回了手。 “小楠？” 她看着他睁开了眼，眼睛聚焦在她身上一刻，便冷漠地转开了。 好疼。 好疼。 明明平时也疼，看见今天的jiejie却格外的疼，为什么呢，可能是今天该吃药了吧。 jiejie大睁着眼睛，似乎不敢相信，是啊，她明明知道整个治疗过程是从她的抛弃开始的，她明明知道，内心却仍就这一点期许，万一呢，小楠这么爱她…… 还爱吗？ 像是为了印证她心中的疑虑，病房内突然窜出来一丝电流声。 “002号，请回答，你是否仍然喜欢吕竺。” 002号，小楠来到了这里，连名字都失去了，她人就在这里，正对着病床的投影屏却放着她的照片。 “……不喜欢。”小楠说。 “请再次回答，你是否仍然爱着吕竺。” “不爱。”楠竹额角开始出汗，凸起的青筋阵阵跳动。 如此机械的回答，像练习了千万遍，她一点都不想相信的，但心里痛的要命，好像被生生挖走了一块，沉到了胃里，她的存在对他来说好像变成了痛苦。 “是我啊，小楠。” 完成了任务的楠竹终于侧过头来看她：“我知道，我每天都能见到你。” jiejie喉咙哽咽，把泣音努力吞回去，好一会儿才开口：“我是真的，不是幻觉。” 楠竹毫无波澜的双眼上下看了她一眼，又转了回去：“jiejie怎么可能来看我。” 她还想再说什么，已经被进来的医护人员强行请了出去，她质问为什么人会变成这样，只得来药物副作用的敷衍答案。 他们根本不在乎吕竺的质问，吕竺的到来只不过是验证他们的治疗成果，他们眼里闪烁着狂热的光，如此罕见的病症，即将被他们破解。 他们说她只是他病症中的执念，人忘了，病就好了。 他们请吕竺离开，jiejie哪里肯走，她在楼梯间躲了一天，到了晚上，才又去看小楠，小楠无声无息闭着眼睛，她痴痴地隔着窗户看他，最终没有进去。 她坐在外面的座椅上，不知不觉蜷缩着睡着了。第二天一大早，她被叫醒却没看见病房里的人，被告知人被推出去晒太阳了，她又往花园走。 她就在外面睡着，小楠出去都没有理她。 远远地就看见一群人围着坐在花坛边的小楠，其中最显眼的就是坐在小楠身边的老人家，他身后站着见过面的刘秘书，再往外一圈全是牛高马大不苟言笑的黑衣保镖，足足有五个。 这是做了多少亏心事。 她没有贸然向前，只看到老年人握着小楠的手，似乎言辞恳切，说到激动处还抬手抹了把眼泪，刘秘书动容地递上了手帕。 隐隐约约能听清一句：“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亲人。jiejie心念一动。 只有小楠仿佛是个局外人，面无表情地听着，她一靠近就转过头来看她，精神似乎好了很多，但还是面目表情地盯着她。 他会不会还觉得自己是幻觉呢？jiejie忍着心中的闷痛勉强对他笑了笑，挥了挥手。 老爷子顺着他的视线注意到了她，带着下属们走了，大家都把她当成空气，她也不在意，直愣愣走上前，蹲在他身边看着他。 “你还好吗？”jiejie问了句废话。 “还行，居然能连续两天见到jiejie。”小楠嘴角勾了勾，小心抓着她落在腿上的发尾。 “你想跟我走吗？” 小楠不笑了，余光看见老头子的保镖们站了起来。 “我能见到jiejie就很开心了。” “那你跟我走，我带你走。我们……我们就做回最普通的姐弟，回到我们自己家里，好不好？” 理智告诉他，这个时候应该摇头，本能却驱使他点头，“好。” 他明白，他再一次失败了，可能就连这么一些可怜的幻想都像那块布料一样被夺走。 jiejie倾身过来抱他，泪水湿透了他的衣衫：“对不起。你跟我待在一起会很痛苦，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他先是感受到一阵温热，然后仿佛电击的疼痛在相触的地方炸开，让他浑身猛地绷紧。 jiejie很快就放开他，他却抓住她的手腕不肯松。 要疼便疼，如此真实的幻觉很久没有过了。 很快，有人过来强行分开了他们，疼痛让他昏沉，手指分开的那一瞬间他只来得及听见一句，突破人墙不甘心的呐喊：“你会好的！小楠！” “我等你！” 说是五雷轰顶都不为过，被泪水沾湿的布料冰凉的贴在身上，好像有什么冲破禁制，他连滚带爬翻下轮椅，手脚并用朝着jiejie方向爬，声音凄厉：“jiejie！是你吗？你来接我了吗！” 他的脑子好像出问题了，一直没有认出来，一直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是他的jiejie吗？真的是他的jiejie吗？可是他看不清了，黑暗再次笼罩了他。 再一次醒来，他又躺在了那个洁白的盒子里，没有人提起过那个仿佛过眼云烟的女人，所有人都当他再一次发疯，告诉他，没有人来过。 一直以来，他忍住不去想，不去听，不去看，把自己封闭在一个玻璃罩子里，只有jiejie会清晰浮现，让他跟她走，以至于他根本分不清现实和幻想，他只需要拒绝她，身体就能舒服一点，不再受他们的折磨。 只是这样的话，他的腿上，那四道伤痕又会再一次被抓裂。 像一只壁虎的尾巴，他作为那条碍事的尾巴，被切断了。 这一次，他完全沉寂。 …… jiejie刚说完我等你，直接被人打晕了，再醒来甚至回到了家里，这个也已经不是原来那个家，那个家已经被他们收走了，所有的回忆都会他们收缴。 她想要再去一次，可是又不敢，犹豫着去买票，却发现自己已经被限制出境，多么可怕的势力，多么强的手段，碾死她就像碾死一只蚂蚁，毫不费力，她哭了一夜。 日子一天天的过，毫无波澜，生命里好像没有楠竹这个人的存在，也浑浑噩噩，壁虎虽活下来了，那断尾的痛，将会伴随她终生。 唯一的好消息是，在第二年，她从电视上看到了他的消息，他好像恢复了正常，长身玉立，一场大病让他褪去了最后的稚嫩，瘦削的脸庞，立体的五官，笔挺的西服，矜贵又冷漠的气质，活像一把开锋利刃，没有丝毫人气儿。 理所当然的，他身边会站着一个与他相称的女孩。 jiejie看着电视，隔空摸了摸他几乎瘦了一半了脸颊，只要他健康就好。 忘了她也没关系啊，他是因为生病了才对自己那么执着。 分开的时候才十八，仿佛要爱得死去活来，可他也没接触过多少人，没遇过多少事，她又那么自私，明知道要分开，还总是对他说，我等你，像一根绳子，纤弱无比，却倔强地拴着两端。 等他长大之后，还会如此无所畏惧的说爱我吗？这个小小的疑虑，像种子一样埋进了她的心。 时间会冲淡一切，不论他是爱是恨是洒脱，只要他过得好，她都会接受。 如果他们还能重逢，就做一对最普通的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