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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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珍前十几年过得算不上顺遂。 小时候,他最喜欢待在父亲房里。乔叔叔会带着瑾哥哥和他一起玩,玩累了乔叔叔便抱着让他坐在腿上,父亲拿着书给他们俩讲故事,四个人围坐在桌旁一边聊天一边等母亲回来吃饭。素哥则会在这空隙变出黑黑的水给父亲喝,顺便给他变出一些甜甜的小点心。 他很喜欢素哥做的糕点,就着父亲房间里特殊的清香,格外的好吃。他经常吃得满嘴都是,父亲就笑着拿手帕温柔的擦拭着,哄着自己吃慢点。他也很喜欢素哥,院子里各式各样带着清香味的花花草草都是他在打理,他会带着自己去给它们浇水,抓虫子,告诉他它们的名字,还会告诉他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然后摘下几个熟了的果子给自己尝。 后来,乔叔渐渐变胖了,父亲便不让自己再坐到他怀里了。他不在乎,反正他也不是很喜欢乔叔身上腻人的香气。玩累了他就跑到父亲身旁,坐到素哥给他准备的小凳子那,将头靠在父亲膝上,摇着他的腿撒娇。 母亲也回来得早了一些,有时他还在吃着糕点,她就从盘子里拿走一块,掰开了喂给喝完药的父亲。她的怀抱比乔叔叔要温暖有力,还会将他举高高,逗得他咯咯的笑。重要的是,她身上的味道和父亲的很像,让他很舒服。 过了两年,父亲就越来越懒了,经常躺在床上,连乔叔叔带着小弟弟来时也不太起来。素哥拦着不让他带弟弟过来,说是怕过了病气,父亲也说家里的事让他看着办就好,不必日日来报,乔叔也就没常常过来了。不来也好,他乐得清静,自己搬了凳子坐到床边读书给父亲听,或者和素哥去院子里摘些花草,做成礼物送给父亲。 他喜欢跟父亲讲述他的发现,比如他在摘花草的时候发现它们的味道是不一样的,比如有的花草晒干了就能煮父亲常喝的药。但母亲不喜欢听这些,她近来脾气不好,听见这些就要拉着脸,也不太爱笑了。他又不像古瑾那样会拿新学的刺绣讨母亲开心,会做小点心给母亲尝。他只喜欢待在父亲身边,晚上也总是要和父亲一起睡,母亲的脸就拉得更长了。 有一天,父亲再也没有醒过来,他的院子也是从没有过的热闹。家里大大小小的人跪了一院子,乔叔带着兄弟们跪在屋里哭着,素哥带着他站在床头,让他好好再看父亲一眼。 他果然没再见过父亲。素哥说母亲心狠,平日看着那么要好,却没有流一滴眼泪。但他知道不是这样,说是料理完了所有事的那天晚上,他摸黑偷偷溜到父亲屋里,就听见母亲坐在床边,低声和父亲说着话。 果然是被母亲藏起来了!他想着,正要跑过去跟父亲要抱抱,问他为什么玩捉迷藏也不告诉自己,害他难过了这么些天,就听见母亲突然大哭,一遍一遍的喊着“玉卿”。 玉卿,是母亲对父亲的称呼,原来母亲也没有找到他。 那时,他七岁。 之后,家里就变了个模样。 母亲不太回家,有时一个月才见到一次。乔叔与自己也越来越疏离,之前还算和睦的兄弟们也跟着不喜欢他了。只有素哥一直陪着自己,依旧带着他住在父亲的院里摆弄药草。 八岁时进了家里的学堂。因为认得字,读过的书也多,教诗文乐理的李先生很喜欢他,知道他的名字后便常教他古筝。李先生的夫郎小李先生则负责教导插花、刺绣、香艺这类功课。 小李先生的课他不太喜欢,也就没多仔细学。每次母亲问起兄弟们的功课时乔叔都面带忧色一五一十的说着。直到有一次,母亲摸了摸他的头,说“不喜欢就不学,我古家正室嫡子,那些上哪怕是一窍不通也没关系。”在这之前,他第一次抄了新读到的那首咏竹的诗,学着兄弟们呈给母亲,但他并不是为了得到夸奖,而是向她讨了几棵竹子。 不用学那些不喜欢的课,他空了便跟着素哥学学医理药方,练练强生健体的拳脚。他和素哥一起将竹子种在了院里好不容易才挑选出来的地方,在学堂里有什么开心的不开心的事都爱来与竹子说,最经常的还是诵读那首《赠玉卿》。 又过几年,二哥古瑾到了快议亲的年纪,便不常来学堂上课了。乔叔另为他聘了教习,有时还让四弟五弟一起去学。素哥知道后十分不齿,说他在家时便好高媚俗,没想到现在还是如此。清白正经的好女子看不上,非要让孩子学那些东西去攀高枝。 因着乔叔的高眼光,古瑾的婚事便一直没成。那一年间乔叔和母亲闹过两回,大概是希望能把他扶正让孩子能嫁得好些之类的。母亲依旧没有同意,只来看了看他种的那几棵竹子和他就又走了,这下大半年不回家都是常事。 素哥依旧取笑乔叔,笑他痴人说梦不知好歹,然后就常带着他到院外临街的地方为人义诊送药去了。 素哥准备得最多的是伤药,派得最快的也是伤药。来领药的多是些行动不太自如的年轻男子,支支吾吾的也说不清楚想要什么,有的干脆只红着脸称呼一声“素先生”,素哥便让派份伤药给他,看来多是熟客。 也有那种妻夫二人一起来的,这种大概率是求生育,临走时若顺便领上一份,女方便会遭素哥几句数落,左不过是“你动手没个分寸,伤了根本别后悔”或是“不能太狠,凉水少用”之类的话。这两年他渐渐大了,男女之事也多少懂得了一些,常臊得脸上发烫。 施药的事不到一年,乔叔便说坏了大家公子的名声,要给他说门亲嫁了干净。素哥紧紧拉着他,嘴上当着几位姨母的面说个不停。 “若是家主走之前定下的人选不必说,拿了证据定礼出来确认无误之后自是规规矩矩的等着家主回来送嫁。若是没有,咱们珍哥儿是正室嫡子,天下还没有家主外出办差,媵侍能拍板嫡子婚事的道理!” 第一次正面的为难,乔叔就这么败下阵来,不仅没达到目的还被几位姨母以不敬妻主为由罚跪祠堂,若不是看在他劳苦功高的份上,说不定还要动家法。 这么多年,众人已习惯他主内事,忘记他不过是个媵侍。 至于自己,早被素哥趁乱带出古家,朝他准备好的小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