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疾诛杀的方式,澎湃而绵长的恨意就仿佛那一封藏在书柜里的故国旧书。不去开启,并不代表它并不存在。“……师妹是在怨我剥夺了你手刃仇敌的乐趣?”顾千帆笑道:“你又没提。”西夏国王宫里的歌酒与欢声与漫长的时光都同宇文疾有关。那时宇文疾只手遮天,在王宫里横行无忌,但他对明溦极为宠溺。大漠缺水,水源在宫中也算稀罕物件,但明溦爱洁,他便将宫中唯一的泉眼化归到了她的寝宫里。许许多多的怨愤与感激交织在一起,她觉得她像是寄生在宇文疾这个名字上的一束枯藤。即便这个名字的养分已经被她攫取干净,但倘若失了这份土壤,那些光怪陆离、连同待霜阁静谧的日子都像是飘在了云端。明溦眨了眨眼,退了几步。顾千帆一把将她带入怀中。“你这是太过于震惊,还是太过于开心?”顾千帆道:“还是事到临头,又突然舍不得?”明溦抬起眼。她的眸光澄澈,黑白分明,倒颇有几分昔年平阳公主的意思。顾千帆眸光微沉,将她抵到干枯的树干上。他俯身在她的耳边,炽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脖子上,惹得她阵阵发痒。“他死前曾求我来着。他看着我的眼睛,说,倘若他未有昔年这般行事不择手段……他问我,倘若他现在跪在我的面前,我能否放他一条生路。”顾千帆喘着粗气,俊秀的表情充斥着奇异的满足与阴鸷。“他还说,我身怀西夏国皇室血脉,倘若我想,事成之后,他能奉我为主。”“然后呢?”明溦道。“狗屁的皇室,狗屁的国仇家恨!我的目的只有一个,昔年他jian杀我母亲的时候,怎么没有料到今天……!”顾千帆话音未落,明溦劈手斩向他的颈边!他抬手挡下她的腕力,明溦手腕翻转,狠狠一扯,顾千帆的手背顷刻见了血。原来她的右手无名指上戴了一个银制戒指,戒指上的银饰雕饰尖锐,关键时也可伤人。她推开他的肩,死死盯着他,顾千帆被她看得发毛,怒道:“怎么?你这是被他玩上瘾了……?”“你给我滚!我不想再看见你!”明溦转身即走,奋力推了推门,却发现小院的木门早被人由外反锁。此处小院七弯八拐,即便大声呼救,门外也必是红袖坊的人。她愤然转过身,却见顾千帆抓过一张放在墙角的长弓,右手从墙角箭筒中抽出羽箭,羽箭架在弦上,箭簇直指她的面门。洁白的羽箭在他的手中微微颤抖。明溦见状,冷笑道:“你恨我?杀了宇文疾还不够,你还要把同西夏国有关的旧人旧事尽数一把火烧干么?!”顾千帆眯了眯眼。“还是说,宇文疾既死,你思来想去,还是想继承他的遗志,利用我为你复国?”“有何不可?”他道:“大梁国唯一的继承者对你死心塌地,倘若谋划得当,再借容氏与皇家之争……”“师兄,你知道我最看不起你什么吗?”明溦笑道。顾千帆并不如明溦那样镇定。他持弓的手轻轻颤抖,连着一簇羽箭也在他的手中轻微晃动,倘若羽箭脱手,不到十步的距离,明溦必死无疑。但在二人的对峙之中,明溦自始至终表情泰然。她背靠在门上,抬着下巴,好整以暇盯着他,仿佛生怕他不够愤怒,还将他从头到脚,从里到外挑剔着打量了一番。“你在害怕,师兄。即便在宇文疾死后三年,即便你亲手杀了他,你依然在惧怕他。你惧怕他,也惧怕我,正因如此,你才迫不及待地想将他留下的东西纳入掌中,想效仿他当年……”羽箭脱手,箭簇擦着明溦的侧脸,旋即牢牢钉入门板中。顾千帆从脚边又抽了一支箭,这一次,他持箭的手稳了不少。“师妹。在我这里,你并没有那么多机会。”明溦盯着那簇铁箭,片刻怔然,一言不发。“你当谁都如你那小徒弟一样对你予取予求,屡次退让?”顾千帆冷道:“你今日既来,再想离开烟溪古镇,可就得问问我的意思了。”“是么?”许久后,他苦涩道:“一直以来,有一句话,我也想问一问你。你又为什么恨着宇文疾?这么多年过去,你早已经不是平阳公主,待霜阁上下对你礼遇有加,连当今天子都对你青眼相看。倘若你执意斩断过去,凭半残的宇文疾,他又能如何?”顿了顿,他道:“你如此迂回辗转,念念不忘,不也同我一样么?倘若他当年所做的事情这般容易原谅,你又何必宁愿牺牲傅琛来换自己的一点心安?——倘若你不亲手杀了他,你的余生便都是他的影子。我也一样。”凉风骤起,细白的雪汇聚到了廊下。昔年明溦拜访此间的时候,廊下还未曾生出细绒的苔藓。那时宇文疾尚在,他坐在轮椅上,戴着面具,脾性古怪,成日不见人。也唯有她造访的时候,他才能较平日开心一些。这是二人身在西夏国时断然不曾有过的片刻安宁,与权势的倒错。她趴在他轮椅的一侧,宇文疾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她含笑看着他,心头却在想,究竟要如何手刃他才能更具艳烈与美感。“师妹,我们安宁不了的。”顾千帆道:“像我们这样的人,如我们这般经历过的事,无论身在什么样的异国他乡之地,无论你的枕边人是谁,每每午夜梦回之时,你依然可以看见他,听着他的声音。”而在西夏国地宫的那段日子,化作梦境之时,便多剩了黑暗中曳然的烛火,与投射在地砖上不断晃动的人影。“师妹,我又是否曾告诉过你,我的母亲,昔年帝君的亲jiejie,西夏国的嘉和郡主,也曾对宇文疾心折?——她同你有三分相似,但不同的是,宇文疾并未在她身上投入这么多的耐心。在他杀她以前,她也曾以为宇文疾对她真心以待。”顾千帆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久久压抑的哀戚终于找到了破绽,他轻轻笑着,如玉山将倾,癫狂而脆弱。“倘若没有那一场刺杀,你同我母亲的命运也该是一样的。我曾那么想要救她,也那么想要救你。”“救我?”她轻声道:“你现在所做的事情,和他又有什么不同?”她的话音刚落,阴霾的天空想起了隆隆巨声。二人皆被吓了一跳,却见那本该隐藏在重重民居之中的院墙抖了抖,喊杀声从不知第几重的白墙外遥遥传来。当巨响声第二次迸发之时,顾千帆恼羞成怒,持弓的手抖得更为厉害。人潮与响动都比方才更为喧闹。这间院子已许久不曾等来这般喧闹。“府兵……你竟投靠了大梁……?!”明溦抬起下巴,朝他笑了笑。仿佛初见时一般,她在寝殿的大树上小憩,当风起时,她睁开眼,向他赏赐了一个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