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吠月亮【挖眼、轻微的殴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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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为你早就过了二十岁了,赤坂!他侮辱你几句你就疯了?你什么也忍不了吗?” 真岛来回踱步,胸腔起伏,弓着背,大步流星,手胡乱挥舞,比他平时表现得更错乱更充满活力,如果散发焦躁的味道会引来魔鬼,那么赤坂贺不在这儿,这团影子从不自称魔鬼。 左侧是他的盲侧,失去眼睛损伤了他至少30%的视野,他必须转头,配合躯干的转动观察四周,脑后的马尾辫甩动着,像发狂的马匹。 “冷静点。” 赤坂倚着墙壁,满不在乎:“你真的把人生看得太严肃了。” “你这混蛋!” 就那么一瞬间,真岛吾朗以难以想象的灵巧跳到他脚上,狠狠踩着他,双手薅住他的衣领,他的脑袋差点被摇成一团散蛋黄:“你他妈的到底是什么情况?到底是分个手毁了你的后半截人生,还是你他妈的本来就这副德行?” “我不知道。”赤坂说,舔自己嘴角:“他把我们关在黑乎乎的小屋里是想做什么?” 真岛忽然松开他,赤坂不可避免地失去重心,后腰撞在不知道什么上,真岛喘气的声音比他的呼痛还大,尖锐得不可思议,像个哨子,又像破音的口琴,赤坂想了一会才找到合适的比喻:指甲狠狠划过几米长的黑板。据说指甲划过黑板的声音和猛兽拒绝人头骨的声音很像,会激发原始的恐惧感,赤坂不担心自己的头骨,他脑袋里面只有黄色废料,根本没营养价值。 赤坂拍打真岛的脊背,寄希望于他能自然而然冷静下来,但真岛一直喘得像匹发狂后奔袭三千里的宝驹,滴出白沫,露出惨白的牙齿,脸色像淋过冰雹。 没办法了。 赤坂想。 而后赤坂握紧拳头,扶着真岛的肩膀,指关节捣在真岛胃部。真岛几乎是呕吐式的呕出唾液,张大嘴巴,眼珠左右轻颤着。怕他咬到舌头,赤坂将两根手指顶进真岛嘴里,抵着上牙膛,真岛不停地咬合下巴,磨牙和犬齿都深深刺进赤坂的皮肤里。 皮肤只是深深凹陷,凹陷到理应是骨头的深度,赤坂没流哪怕一滴血。 “嘿,嘿!真岛!真岛!” 赤坂大声呼唤着,不清楚真岛的灵魂是不是早就不在此地。受太多惊吓本身也是一种用药过度吗?真岛的心脏摸着比海涛更强劲,它要跳出来了,它要走了,它要自己去探寻另一种……另一种什么? “他、他,” 那条舌头被他那么守着,勉强发音,真岛抬起胳膊——不知怎的,赤坂抓着他的肱二头肌,箍得比臂环类的饰品都紧,但他还是挣脱了,发软而汗湿的手拍在自己脸上,留下汗乎乎的印子。 如此轻柔的拍打没起到任何作用。 “失礼了。”赤坂说着,抡圆胳膊,只并起两根手指,反过手,用那些关节抽在真岛腮帮子上,频率稳得不亚于店门口的招财猫。 真岛的衬衫和西服外套都被冷汗浸透了,他别在腰带那儿的短刀,木质的把手黏着层汗,雕花因此亮晶晶的。真岛把刀柄在自己腰上擦了擦,无济于事,他的腰比外套还湿。 “佐川哥说,离开地下室的时候,要么有人要少一颗眼睛,要么死掉一个人。” 真岛马上要呜咽起来了。 赤坂贺在他肩上拍了拍,意识到他比表现出来的更害怕佐川司。没办法,如果有人捏着你的命、前途和过去,你就得乖乖的。 蜡烛光照着真岛的脸,他的眼罩在刚刚的混乱中偏移了,底下的疤痕没能完整掩藏,赤坂不想窥探他的旧事,于是把它移回去。真岛以为他想揭开它,慌张地攥住赤坂的手腕。 “左还是右?”赤坂捧起蜡烛,问:“猜拳决定还是掷硬币?” 真岛看他的方式像在高速公路上看见倒立行走的人鱼,咽着口水,舌头咬破了,赤坂闻得到那股腥味。 “会影响一辈子。”真岛语无伦次,“很大一块看不到,分不清楚东西离自己多远,要是适应不了,你以后打不了棒球了,你抓不到别人的衣服领子。” “无所谓,”赤坂说:“我不是个棒球爱好者,也不是街斗爱好者。” “不行,不行,”真岛又要崩溃了,“你会用刀吧,现在把我捅倒告诉他们是你赢了。” “为什么不是我倒下?” 赤坂贺平静极了,扶着真岛的腰,怕他突然失去力量昏迷。 “你根本不流血。”真岛低声说,“必须是我,快点动手吧,我没那么容易死,只要还有一口气,他们会治疗我。” “不一定。”赤坂贺摇摇头:“如果你输了,他们会用处理垃圾的方式处理你。我又不是没见过世面,真岛,我的年纪和你差不多,别逞英雄了。我不会出事的,挖我的眼睛吧,左还是右?” 真岛基本上是在咬自己的舌头了,他嘴里的腥味越来越重,刀柄甩到脚下,他过去的牵绊隔着万里之遥等着他现身。 “我无牵无挂。”赤坂小声说:“把你的血滴在眼眶里面,我不会一直瞎着,别害怕,等你逃出笼子我也就自由了,明白吗?” 他抻平胳膊,手指在刀刃上狠狠一划,在真岛的尖叫声中,他炫耀般地展示伤口:皮肤中间是平整的黑色断口。 真岛拓开赤坂的上下眼睑,未经处理的刀具末端贴在赤坂眼周,被划伤的皮肤底下是同样的颜色。短刀对于外科手术来说太庞大了,像个鱼叉,真岛的胃缩成一团。 刀尖碰到角膜之前,真岛松开手,和他的刀一起跪在地上。他完全失去行动能力,抱着自己的腿,缩成球形,精神错乱了:“杀了我,杀了我吧……现在就杀了我……” “还有人在等你。”赤坂跪下来,拿起刀,对准自己的脸,蜡烛光晃荡着,映出他的面无表情:“别担心。” “我不能永远欠你一颗眼睛。” 真岛说,绝望了:“我不能为了活着付出这么大代价。” “是我搅和进你的生活,跟你有什么关系?”赤坂贺知道怎么做眼球摘除手术,于是他将蜡烛吹灭,室内顿时漆黑一片,真岛呕吐起来,他的肠子快重见天日了。“别觉得你欠我,好吗?想办法出人头地吧。” 那句“没有钱和权力人什么也不是”马上要脱口而出,在锦山彰的体温鬼魂般爬上他脊背,在他认同这句话之前,他咬咬牙,手上用力,刀具立刻刮开眼睑,顶进角膜,向下!向下!划开角膜后他用指甲分离了结膜和眼球,这真是个挑战,他手上的汗水弄疼了自己。 他眼球周围有不止四条直肌,鬼知道有多少条,但确实只有四条起到效果,他必须挨个掐断它们;首先是拨弄着眼球继续寻找直肌,这样庞大的刀具是使不上力气的;其次要感激于他有这么巧的手。那些连接着的肌rou断开,现在怎么把眼球取出来就是个挑战,什么工具也没有,真岛跪着,颤抖得像正在遭受电击,肯定是派不上什么用场了。 他把刀插进眼球,拔出球体,割断后侧的筋膜和神经。 大功告成,他俯下身摸索着找真岛的胳膊,真岛发出惨叫声,匍匐着后退,他不得不手脚并用固定住真岛,朝真岛胳膊上划开个大口子。 他很别扭地拧着身子,把自己的眼眶当个酒杯,乘着滴下来的葡萄红。 “好了,好了,别这样,振作点。”他安慰着真岛,刀别在自己腰带上,把真岛的胳膊压在自己肩上,踉跄着寻找所谓的门,期间跌倒三次。 直到他侧过身踢了脚,门外的人才打开它,佐川司叼着根烟,没什么架子地蹲着,看见他们两个,友好地招招手:“哟,是赤坂老弟作出牺牲啊。我早就说你会是条好狗嘛。” “你真不是省油的灯啊。”佐川司说。 赤坂拖着真岛,充耳不闻。 “你认识信得过,嘴巴严的医生吗?”赤坂问。 大汗淋漓的真岛报出个地址,于是赤坂拦了辆车——司机并不想停车,但赤坂就挡在马路上,司机受不了这种生死置之度外的态度,载他们一程,赤坂付了三倍车费。 医生为他清理干净空洞,擦干净,消毒,填充纱布。 “义眼片要定制的。”医生说,“我这里没有能用的,其实眼台最好也多挑挑。你先盖住眼睛一段时间吧。” 真岛注视着街道,很希望有辆大卡车开进来,往他身上来回碾压。他应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