阶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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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宗送了帖子,泰玥皇锦很不屑,但她很喜欢这个把柄——在将来哪一刻必要的时候,揭穿当年之事,一个想要谋害天元的地织,被逼无奈许婚了当时所有的天元。 她想了一会儿,回过神,淡淡的让人请辅士檐前负笈过来,裕铂来的有点无奈。 “宗主。” “在外人面前唤我宗主,私下无人,你也要如此气我。为何你就不肯让我顺心如意——”泰玥皇锦不悦的递过帖子:“你去吧,我不想看。” 檐前负笈看了看帖子,没接,道:“我以为jiejie对这结果很满意。” “哈,原来我的好弟弟也想分一杯羹。”泰玥皇锦嘲讽道:“你是学宗的人,本来也有资格,可惜你不是天元——不过,我倒是听说他独爱和仪,说不定对你也有一两分心意。” 所以我才不想来,檐前负笈嘀咕完了,深深的忍耐的吸了口气,才说道:“映真生了一个男孩儿。” 泰玥皇锦脸上的嘲讽消失了,乍惊还喜,流露出怀念与希冀,她沉吟片刻,道:“下午的事,你帮忙处理,我要去看看那孩子——义兄和夫君若是在世,一定很欢喜。” 檐前负笈道:“还有崇贤,你瞧那孩子,等你等得都睡着了。” 泰玥皇锦原本一肚子火气,说到了儿子,忽然就淡了,别的事情也显得无味极了,道:“你愿意去就去,不愿就送一份礼,哼,星宗的好事,且看他们高兴多久。” 檐前负笈派人准备了一份礼,他提前上门庆贺。上一次见离火无忌,还是很久很久以前,西江横棹成亲了,离火无忌一夜喝了许多,和他一样歪歪扭扭的醉在一堆。 这一次去星宗,门人一路指引,竟然在后山。离火无忌见了他,也是吃了一惊:“裕铂!” “无忧。”檐前负笈看他浑身上下,穿的粗衣,在倒腾酒具,大米就在旁边堆着,还有一些泡着的酒:“现在酿酒,赶得上婚礼么?” “这酒要到明年才能喝。”离火无忌站起来,神色颇有几分喜悦:“你……倒是没什么不同,来坐吧,粗茶一杯,我还招待得起。” “哈。”檐前负笈跟着他,进了旁边不远处的木屋,离火无忌在屋子里搭满了架子,很有些赧然,架子上的竹匾在晒着药,桌子上也占满了,要倒一杯粗茶,也要腾开地方。 “我倒不知有人是这么备嫁的。”檐前负笈调侃他说。 离火无忌坐了下来,神色尚且安稳:“可不是,这些都是陪嫁了。” 檐前负笈笑了,离火无忌看着他,也笑了一会儿:“你jiejie能放你出来,真不容易。” “我代她赔礼,”檐前负笈敛起笑容,缓缓一礼:“无忧,当初jiejie咄咄相逼,虽有许多的理由,仍是她太过分了。” “裕铂。”离火无忌道:“陪我喝酒,我就原谅你。”檐前负笈看了看他,隐隐约约,当初的檐前负笈还是那个檐前负笈,离火无忌却和过去有了许多的不同——那双眼底里的温情脉脉,如今慢慢淡去了。 送走了檐前负笈,离火无忌喝了很多酒,喝得有些头晕脑胀。颢天玄宿趁着初夏的雨水落下之前,带着一些衣衫物事过来,他不适合做这种事,离火无忌看了看那只分量不轻的包袱再看看颢天玄宿,总觉得此刻微笑着的颢天师兄很有些……不一样。 “三天后就是婚礼,明天傍晚,如晴会送你到啸刃峰,再过一天,你又会回到星宗。”颢天玄宿把接下来的安排娓娓道来,几乎没有看到离火无忌隐约浮起的愁色,离火无忌也想和他一样高兴,却只想到另一件事:“从刀宗来此一路上,倒是很长……” 颢天玄宿甚至有心情开玩笑了:“是太长了。” 大概是婚礼让他心情很好,和从前相比更加露骨。离火无忌无意去破坏他的好心情,说到今天来访的檐前负笈,颢天玄宿对他的jiejie和父亲印象更深,而檐前负笈在他所知之中,是个性情更加慵懒随意的后辈。 他们很快结束了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颢天玄宿及时停住了话语,温文尔雅的起身告辞离去。 离火无忌送了他一小段路,有来有往,他迷惑的看着颢天玄宿离去了。天上拢起薄薄的云,他回了木屋,收拾了一会儿,和衣在角落里睡下。 下次千金少再来,他可以送很多的酒,也许……不,千金少一定会转送一两坛给大师兄。这些酒,他要到明年才能送的出手。 离火无忌听见了雨水落下的声音,忽然间,他问了问胳膊上,薄薄的味道,难怪颢天玄宿及时离开了——婚礼和他的潮期恰到好处的重叠在一起。 初夏的天气不够热,也不算冷,离火无忌刚刚有了点睡意,爽朗的气息靠近了,接着是逼人而来的酒味,他坐起身来,到桌边点了蜡烛,开了门。 浪飘萍提着两坛酒,上下打量他。 “……前辈。”最后离火无忌还是用了这种称呼。 “还叫我前辈,不如叫我老酒鬼吧。”浪飘萍进了屋里,叹为观止:“你就在这里等出门?” 好像每个人都要这么问,离火无忌看了看他,道:“逍遥游前辈可还好?” “好。他要我跑腿送礼,我想着嘛,空手来也不好。”浪飘萍放下了酒坛,离火无忌忽然笑了:“解金貂?” “识货。” 离火无忌抽了抽鼻子,果然是当初那味道,他笑了又笑,为了庆祝大师兄的婚事,他拼死弄了一坛,但现在他成亲,别人也送他解金貂——好像当初无情葬月的仪礼,也是解金貂当礼物。 浪飘萍眯着醉眼,扫着桌上的蜡烛:“这是逍遥游送你的。你和颢天玄宿一起,自然不会再见他了。” 离火无忌下意识道:“那也未必。” 这句话说得太不幸了,浪飘萍笑了一回,道:“喝酒,一人一坛酒,老酒鬼先贺你一回。” 开了封,离火无忌凑近去闻了一闻,人先醉了。浪飘萍喝着酒,咂咂舌头,眯着眼半醉半醒的看。离火无忌学他豪饮,端起酒坛,放下就咳嗽起来。 “少年人不知深浅,学什么酒鬼。” 离火无忌道:“我都有过三个孩子了,算什么少年人。” 浪飘萍一听就笑了:“人活一世,自个儿活明白也不易,你的胆子倒是大。” 离火无忌微微晕眩起来,这是好酒,余味不散,在唇舌间盘旋,他也咂咂舌,十二分的快意涌上来,涌起一些晕红:“真想透了,也该入土了。” 浪飘萍喝着酒,离火无忌身上有浓烈的信香,曾经有过露水之缘,此时也变得比酒液更让人容易失去理智。离火无忌看了看他,过了一会儿笑了:“我以为前辈是不会有邪念的。” “我也是天元,你小子成日当别人佛塑,无心无情,才敢妄为。” 离火无忌品味这一句,总觉得浪飘萍不是在说自己,三分酒意,一旦沾情,就是十二分的苦涩:“无忌当尽力和颢天师兄百年好合,不惹逍遥游前辈烦恼了。” 浪飘萍笑了一声,撇下空空如也的酒坛,临走前却道:“我等你酿好的酒,若不好喝,下回就来找你麻烦。” “前辈慢走。” 离火无忌收拾了屋子,等到了天亮。天雨如晴来得很早,他们动身去了刀宗。 刀宗倒是弄得喜气洋洋,人不太多,千金少出来了。身后跟着两个面生的弟子,先打了声招呼:“二师兄!”又对身后的人说:“你们先下去,事情一会儿再说。” 离火无忌道:“宗主。” 千金少揉了揉脸颊,垮下来,故意道:“二师兄如今客气上了,跟我走,咱们师兄聚一聚吧。” 原本还有一日多功夫,星宗的人也来了,千金少带他去花园里,又绕到一处屋子,推开了门。 离火无忌跟着走进去,脚步一重,千金少绕到里面,抱着一个男孩儿,那孩子含含糊糊的抿了抿唇,无辜的睁开了眼睛,离火无忌低声道:“千金少……” “二师兄。”千金少抱过师侄,现在给二师兄抱一抱,离火无忌微微发抖,到底伸手来接那孩子。 “小雨。”离火无忌小声说,戚寒雨凑近了看了他一下,软绵绵的靠过来,竟然不哭也不闹,离火无忌一抱着他,就觉得重——这重量和云儿当然不同,他还没有这样抱过一次,隔了这么久,戚寒雨自顾自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拱了拱,离火无忌抱着他,一会儿也不忍移开眼睛。 千金少指了指门,先出去了。 放舟心河,茫茫一渡。离火无忌抱着小小的孩子很久,呼吸声很久,他丝毫不觉得这时间过去了很多,只有一点从死气沉沉里挣扎出来的柔情蜜意,拥满了夏日的花枝。 千金少在外面守着,也不觉得很久。 等离火无忌哄孩子的声音响起来,他就知道不能再等了。离火无忌把挣扎的戚寒雨放在地上,那孩子可以一摇一摆的走一段,扑到千金少怀里,再转过头来,小心翼翼的看着离火无忌。 好像看一朵花,一只鸟,一片天上无忧无虑的云彩。 离火无忌坐在屋子里,眼睛蕴满了光,那点旁若无人柔情爱怜的光,比什么口脂还要更有用,把他衬托得光彩照人,温和宁静。他穿了婚服,却不是当初霁寒霄仓促之中准备的那种,不是大红色,而是绣线精致的道服,华冠锦绣,明珠缀带,这一切装饰衬托,只为了让他和身边的天元距离更近一些。 他握住一只手,那只手轻轻捏了捏,力气很轻,肌肤相贴的掌心很温暖。颢天玄宿回过头来看着他,眼底一点点怀念和温静,周围的人都消失了。 归蝶小筑,夜雨落阶,红烛熄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