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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君入瓮,拿下叛徒》

    凌胤云捧起香茗,轻啜了几口,不知不觉日落西山,房舍一缕炊烟裊裊升起。凌胤云眼见等待无果,正打算起身离去之时,下人突然告知祁泉答应见客,令他不禁大喜。

    良久,祁泉衣袂飘飘,姍姍而来,凌胤云作揖道:「凌某特来告知泉夫人,冬猎营寨已完工,还请泉夫人移驾过去。」

    祁泉清冷自若,声音娇甜清脆,温柔道:「凌大人,昨日是否怪妾身不知感恩?」

    凌胤云面露讶色,不知她为何提起此事,顿时一怔。他沉思半晌,叹道:「凌某委实不解,但泉夫人言既已出,也不便追问。凌某负责保护泉夫人安危,揣测其心意,并非职责范围。」

    祁泉仰起俏脸,目光一攫,冷然道:「凌大人依令行事,不须细想,如同行尸走rou,也倒省事了许多。」

    凌胤云听她出言讥讽,不禁有些怒了。他面色一沉,肃容道:「泉夫人若怪罪凌某处置不当,待到营寨,自可与王上稟告此事。」

    祁泉瞧他发火,嘴角竟泛起微笑,欣然道:「你终于怒了,自是甚好。」此语甫毕,凌胤云语塞,不知所措。祁泉歛衽施礼,莞尔一笑道:「请恕妾身略施薄计,迫使凌大人嗔怒。」

    凌胤云沉吟片晌,不解道:「泉夫人为何这么做?」

    祁泉轻挪玉步,移前少许,悠然道:「一个人若说谎,定然心虚,不敢应对。方才凌大人怒火中来,理直气壮,必是问心无愧。」

    凌胤云为之愕然,问道:「莫非泉夫人认为凌某说了谎?」

    祁泉秋波闪动,垂下螓首,幽幽道:「人心险恶,妾身置身其中,自是不敢轻忽。昨日凌大人甫至雪泉关,刺客便乘夜而来,凌大人又不顾先前婉拒,率兵前来解困,这时机未免巧到令人起疑。」

    凌胤云怔了半晌,恍然道:「泉夫人莫非是以为凌某串通刺客?」

    祁泉面露赧然之色,抿唇道:「若要取信他人,救命之恩就是最好的方法。」

    凌胤云诧异万分,没想到她竟如此谨慎。凌胤云虽不了解祁泉,但听闻此言,推测她必是长年处于险境,迫使疑心重重。一想到此,凌胤云不禁感到同情,叹道:「凌某未深思熟虑,教泉夫人担忧,实属惭愧。」

    祁泉容色稍缓,恢復平静,道:「妾身虽坦言道出,但不表示完全信服。今日凌大人或许耿直仗义,正气凛然,但他日被人胁迫利诱,是否依然如故,妾身便不得而知。」

    换作常人听了这话或许气愤,可凌胤云却不以为然,毕竟他征战多年,见过多少士兵阵前倒戈。祁泉此话虽不中听,却也是不争事实。凌胤云想起初衷,恭敬道:「明日一早,凌某在此等候泉夫人。」

    祁泉蛾眉轻蹙,垂首黯然道:「关于此事,请恕妾身婉拒。」

    凌胤云怔了半晌,问道:「莫非泉夫人身子仍微恙,不便远行?」

    祁泉别过俏脸,抿起薄唇,歉然道:「实不相瞒,妾身前去冬猎,主为在盛宴上展现琴艺,以示国威。近来妾身弹琴,总觉缺失,少了自信,遂重新编曲。只是曲谱未成,尚须几日,不知凌大人可否拨冗三日,待妾身完曲,再与之啟程。」

    凌胤云身子一震,面现难色。他思忖道,倘若再拖沓几日,刺客有备而来,那可该如何是好?祁泉美眸深注,见他踌躇不安,心里一沉,正要妥协之时,凌胤云忽地道:「凌某明白了,那便依泉夫人所言。」

    祁泉秀眸掠过一丝惊喜,失声道:「凌大人真肯答允?」

    凌胤云点头道:「倘若泉夫人毫无准备,以致奏曲失常,轻则丢失顏面,重则挫其国威,若真如此,那凌某便心中有愧。只是,为保泉夫人安危,这几日内,请採纳凌某之计。」

    祁泉抬起俏脸,秋波盈盈,问道:「凌大人有何高见?」

    凌胤云凑前寸步,低声道:「待我确认妥当,便告知泉夫人。此事务必保密,千万不可传于他耳。」

    祁泉见他说话神秘,捉摸不定,虽想详问细节,但对方既已退让,她也无咄咄逼人之由。祁泉缄默半晌,頷首道:

    「劳烦凌大人费心了。」

    凌胤云见她允诺,心中甚喜,总算解决一桩难事,旋即打了个躬,转身离去。祁泉对他行注目礼,直至他身影消失,方才返回卧房。

    凌胤云一回到城寨,便找了耿行锋,告知此事,并将计策全盘道出。原来,他打算偷龙转凤,派人偽装祁泉,明天一早,便啟程前往冬猎。依他推断,倘若刺客知悉此事,定会派人截路,到时他们佈下伏兵,瓮中捉鱉,便可一网打尽。

    耿行锋闻听此计,虽略感不妥,但稍作思索,与其受制于人,不如主动出击,将主导权掌握手中。他沉吟半晌,答道:「此事险峻,由我亲自押车。」

    凌胤云惊道:「这怎么行呢,怎能让大哥犯险?」

    耿行锋坚持己见,解释道:「今次义父缺席,由我亲自领兵,刺客也比较信服。再者,你不是答允泉夫人,三日后去接她,莫非你要背信?」凌胤云顿时语塞,耿行锋所言合乎情理,令他无从反驳。

    凌胤云提醒道:「敌方在暗,我方在明,大哥还须谨慎。」

    耿行锋拍了拍他肩,洒然一笑道:「谨慎行事,这话我常说,又怎会忘呢?这次行程,我便先带上三弟,确保战力。你与四妹同行,三日后去接泉夫人,我们在约定之地相见。」

    凌胤云问道:「大哥不带上四妹吗?」

    耿行锋摇了摇头,语重心长道:「你的计策虽巧妙,但未必能奏效。倘若敌人不上当,你路上遭遇埋伏,那便坏事了。你带上四妹,大哥也比较安心。泉夫人毕竟是女流之辈,你与其相处诸多不便,那时可由四妹从旁协助。」

    凌胤云道:「大哥设想真周到。」

    耿行锋举起酒壶,露出微笑,道:「还有些时间,临行前不妨陪我喝杯酒,也可放松心情。」

    凌胤云接过酒盅,欣然道:「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两人稍作小酌,便各自回房。翌日,耿行锋起了个大早,整顿军队,领了百名铁骑,护送假祈泉啟程。凌胤云佇立在烽火台上,目送眾人远去,过了半晌,方才转身。

    虽订下三日期限,但凌胤云可没间下,他派人送出假情报,让雪泉关的人误信祈泉已随耿行锋离去。此事若无本人配合,定会教人看破,所以凌胤云早在先前,便已摸上了清泉院。

    凌胤云先让祈泉差使婢女和家将,偕同耿行锋离去,再以修补房舍为由遣去其他人,只留陶元一个家将。

    凌胤云领兵进驻,部署周围。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渐暗,忽闻士兵前来通报。凌胤云衔起帛纸,轻瞥一眼之后,面露欣悦之色。

    凌胤云兀自进入正厅,祈泉吓了一跳,她抬起秀眸瞧向他。凌胤云旋过身来,看向一旁陶元,使过眼色,士兵倏地抽刀出鞘,抵在陶元前方。

    祈泉杏目圆瞪,惊呼道:「凌大人,这是何意?」

    凌胤云没有回应她,而是目露厉芒,直视陶元不放。隔了半晌,凌胤云沉声道:「常言道日防夜防,家贼难防,看来真是如此。」

    陶元身子剧震,哑口失声道:「凌大人,你在说什么?」

    凌胤云嘴角轻扬,冷笑道:「你可知我为何遣走府中下人?除了给泉夫人清静,便是引蛇出洞。一个负伤之人,替人通风报信,莫非你真当我手下俱是眼瞎耳聋之人?」

    此言甫出,祈泉和陶元均感震惊,前者茫然,后者慌张。陶元游目四顾,但见刀光闪闪,不敢轻举妄动。他颤声道:「我若想害泉夫人,何须借外人之手?」

    祈泉俏目一眨,觉得此言甚是有理,别过美丽俏脸,瞥了凌胤云一眼。

    凌胤云不疾不徐,移前少许道:「你不敢贸然动手,其实是有两个原因,其一,因泉夫人自幼习武,对人警戒,你不好下手。其二,你目的应是掳走泉夫人,眾目睽睽下,你很难带她出关。」

    陶元呆然半晌,心中生寒,彷彿被人说中一般。他脸如土色,浑身发抖,嚥下一口口水,猛地转头看向祈泉道:「以天为证,以地为鑑,我陶元对泉夫人乃是忠心耿耿,绝无半句虚言。」

    不等祈泉应答,凌胤云冷喝一声,嗤之以鼻道:「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我面前说谎。来人呀,将这傢伙给我拿下!把他送至地牢,施以酷刑。」

    陶元登时色变,明白凌胤云铁了心,故他乘其不意,拔剑欲破突围,孰料以他负伤之姿,转瞬之间便被士兵压制住。

    陶元眼见大势已去,反手执剑往脖子一抹,在眾人面前自縊而亡。

    祈泉虽见惯男儿争强斗狠,但陶元乃多年家将,横尸面前,仍令她不忍直视。凌胤云走上前来,取出帛纸,供其阅览。祈泉眼见纸上字跡,俱为陶元亲笔,心中先是大惊,旋又愤怒。

    半晌之后,待祈泉容色稍缓,凌胤云告诉她自身盘算。原来他打算引蛇出洞,所以命人模仿陶元的笔跡,送去通风报信。

    祈泉美目凄迷,薄唇轻抖一下,担忧道:「凌大人,可有把握?」

    凌胤云自信道:「泉夫人不必忧心,此事全权交由凌某。」祈泉见他神态自若,不禁心中一荡,点头应允。

    凌胤云返回院中,再行縝密部署,果不出所料,今夜子时,刺客再次拋出飞绳鉤索,翻身而入。凌胤云命士兵埋伏在屋舍,刺客见不着人影,一时之间胆如斗大,毫无忌惮行走在长廊之中。

    便在此时,袁小翎从瓦顶探出身子,手持劲弓,一声令下,漫天箭雨掠下。一阵强射之后,士兵从屋舍破门而出,从四面八方涌至,气势如虹。

    凌胤云手下俱是精锐,刺客先是遭逢箭雨袭击,加上寡不敌眾,血光迸现,宛若单方面屠杀。

    不出半盏热茶的工夫,刺客踉蹌倒跌,纷纷倒下,终至全军覆没。

    凌胤云鸣金收兵,动身前去找祈泉,告诉她动乱已平。

    歷经此事之后,祈泉不再质疑凌胤云,对他态度大改,以礼还礼。馀下几天再无刺客来犯,祈泉也可以专心致志,完成其谱曲。

    三日期限已至,凌胤云依约前来,祈泉收拾好行囊,以优美的姿态坐在石椅上,恭候其大驾。凌胤云作揖之后,便带她出门。

    祈泉抬眸一瞧,前方无行军之姿,仅有两匹骏马,不禁大感奇怪道:「凌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凌胤云微微一笑,道:「请恕凌某擅作主张,不以常规而行。倘若正常行军,仍须担忧刺客来袭。昨日之役,乃因事前伏兵,方能顺遂。若护送泉夫人,所顾及之事甚多,便无此优势。为免夜长梦多,凌某打算快马加鞭,直抵营寨。」

    祈泉面有难色,幽幽一叹道:「妾身不能乘马。妾身听闻先夫遭人长枪贯入,摔马而亡,自此便有心魔,无法独自驭马。」

    凌胤云心中一凛,愧疚道:「抱歉,凌某设想不周。」

    祈泉毫不介怀道:「不知者不罪,凌大人何罪之有?」

    凌胤云稍作思索,想起耿行锋的话,赶紧命人通传,找来袁小翎。凌胤云指着袁小翎道:「此为四妹袁小翎,自幼擅长骑射,马术精湛,若让她与泉夫人共乘一马,不知意下如何?」

    祈泉闻听此言,稍感犹豫,但她细想这几日之事,忽又发觉凌胤云能人所不能,出此计策定有诸多考量,最后还是点头答应了他。

    凌胤云深諳兵法,自知兵贵神速,事不宜迟,即刻啟程。可惜天算不如人算,甫出城门,不到半炷香便闻后方马蹄声阵阵。他心中大讶,未料到这些刺客接连失败,竟然仍不肯作罢。

    袁小翎大感不妥,回首道:「我们两人共乘一马,无法抢快,敌人追上只是迟早之事。」

    凌胤云深有同感,沉思半晌,正色道:「好吧,那便由我殿后,处置他们。」话犹未了,他取过蛇弓,以百斤之力,挽紧弓弦朝后方射去。祈泉轻瞥一眼,但见凌胤云威风凛凛之姿,忽忆起先夫之死,不禁娇躯一震。

    凌胤云射出箭失,连珠迸发,不出一会树林中再无动静,他立时从后赶上,策马并行。祈泉睁开美眸,眼见他毫发无伤,这才放下心来。

    凌胤云不走官道,以树林掩护,教人难以发觉。不出半日,三人抵至山峦处,底下一片辽阔草原,细雪覆盖在上面,忽疏忽密,好似翠菜上的精盐。

    前方三里许外,火烟冉冉飘起,正是扎营之地。凌胤云环视四周,好像发现什么事,双腿一夹马腹,骏马朝前奔去。三人来到小溪旁,只见一顶四轮马车佇立前方,数十精兵环绕在耿行锋身旁。

    耿行锋面带不悦,沉声道:「三弟已将此事说出,你这小子竟敢瞒我,你明知刺客会再袭清泉院却不说,是否怕我坏你大事?」

    凌胤云见他微怒,尷尬一笑道:「兵法有云,上乘欺敌,必先欺己方。」

    耿行锋冷哼一声道:「别想搪塞我,我可不吃这套。」他忽见祈泉,长吁了一口气,道:「好在泉夫人安全,否则真怪罪下来,我也很难保你。这次便算了,下不为例!」

    凌胤云闻言大喜道:「明白了。」

    耿行锋摇摇头,露出苦笑,旋又恢復肃容,走至祈泉前方,作揖道:「在下是雪泉关副总兵耿行锋,乃弟擅作主张,令泉夫人诸多屈就,多有冒犯之处,还请泉夫人见谅。我已遣人备好上乘马车,恭迎泉夫人入座。」

    祈泉面色平静,頷首道:「耿大人有心了。」她盈盈挪步,轻抬修长美腿,进入马车。凌胤云见她上车,转身道:「大哥,泉夫人便交由你护送好了,我还想先梭巡四周,观察一下地势。」

    不等耿行锋应答,祈泉掀开窗帘,淡然道:「凌大人,你亲口允诺,要妾身偕同你前往冬猎之处,眼下你却要离行,不知这是否算背信?」

    凌胤云讶然道:「这怎能算呢,凌某请大哥与泉夫人同行,必安全无忧。再者,前方便是冬猎之处,凌某应不算背信吧?」

    祈泉双目清澈,轻瞥他一眼,故作若无其事道:「凌大人说是,那便是了。」不等凌胤云反驳,她逕自放下布帘,不再出声。凌胤云轻叹了口气,跃上马鞍,跟在队伍后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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