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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3 The Mission

    半掩半开的门缝间,一位鹤发红顏的老先生安坐在深咖啡色的雕花绒毛大椅上,正专注地翻阅着一本厚重画册,封面隐约可见「苏富比」几个大字。这位看来年纪不小的老先生,身高和张搴相当,但由于年龄的关係,背有点驼。一双大眼珠像猫头鹰般煚煚有神;而如同非洲象的一对大耳垂掛两旁,额头眼角深陷的皱纹散发着叫人无法抵挡的温暖慈祥和深不可测的睿智,粉白泛红的脸颊,配着一头仙风道骨的白发,叫人不由得发自内心的尊敬。他正是纽约大都会博物馆的馆长赖德曼博士,前耶鲁大学教授,当今世界的史学权威之一,也是张搴大学时期及最敬重的师长。

    馆长闻声扬起头来,如太阳般的目光,透过厚实的老花眼镜聚焦在眼前这位脸上掛着些许慌乱及困窘的来客身上。这个年轻人不但有副酷似东方的脸孔,而且还为自己取了个十足地道的中国名字--张搴(johnt.champion)。这个称呼不仅和他英文姓名发音近似,且和中国歷史上第一位着名探险家—公元前二世纪,西汉时期,出使西域的张騫是同音异字。据他本人的解释,歷史上那位张騫是骑着马出使西域,完成不朽探险功业;所以,他的「騫」字下头是个马字:「騫」。至于他自己呢?一个苦哈哈的歷史学者,搜集资料、撰写论文,挖掘考证的工作,全脱不了他那双手;所以,他的「搴」字下头,是个「手」字;再则,「搴」字与他的老同行,西汉大史学家司马迁的「迁」亦是同音。从这一字双关的意含看来,可以明确推测出张搴个人对中国歷史文化的深厚造诣。

    不到六呎的身材,在西方人的个头中不算高,略微清瘦的骨架,看起来较实际高度要来得修长些;乌黑中泛着几根白丝的头发,让张搴看来更加成熟,也有些超出年龄的老成。不时微扬的嘴角,又吐露出几许纯真稚气和学者自信专注的气质;不算坚挺的鼻樑上,两颗深陷的眼窝里,黑褐色深邃的双眸常带着点迷濛(有时是迷糊,蓄意或非蓄意,得识场合而定。),两道又浓又密的粗眉,配上瘦削双颊,让下巴更显突出,虽比不上好莱坞有稜有角的明星们,倒也有几分耐得住咀嚼的魅力。

    「喔。到了。」

    张搴正准备为自己的迟到出声道歉之际。抬头一瞥,惊见室内墙壁上的大鐘,指针指着八点四十五分。张搴剎时把到口的话语又给吞了回去。

    只是他不明白。方才,楼下的那段犹如一个世纪般久远的折腾,怎么可能没耽搁任何时间?自己仍然一如往常比约定时间提早15分鐘出现。头一个袭上张搴心头的解释:「肯定是鐘坏了。慢了。」

    张搴赶紧扬起手来,再察看腕上的手錶。不解的是,时间同样显示着8:45。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当下,张搴只觉得一阵晕眩,脑子一片浑沌。他怎么也不明白。方才在一楼走廊间那番毛骨悚然的经验,是如此真实,如此骇人,如此栩栩如生,如此叫人胆战心惊…怎么可能只是黄樑一梦,一场幻觉?事实上,他推测方才的那段遭遇至少也应该有十来分鐘时间,甚至更长些?

    「难不碰上…鬼挡墙?时空冻结?我…踏进了另一时空?!」

    如同灵异、科幻小说的情节顿时塞满了张搴整个脑袋瓜子。但有一点他是绝对可以确定的。方才的经验是这般真实,绝不可能只是他自己的幻觉。

    见张搴半响没有回应,赖德曼便继续开口:「怎么,迷路了吗?!」

    张搴无法将实情托出。一则,可能换来老馆长的一阵大笑。二则,怕是引来老馆长不必要的忧虑和不安。所以,张搴只好尷尬地点了点头,默认。在这若大的博物馆里走失,倒也不是件叫人太意外的事情。即便是在白天,许多游客也有相同的经歷。当然更甭提在入夜休馆后,处处封闭上锁的展示厅及层层隔区展区大门,自然得花上更多时间和精力绕道而行,走叉了路在所难免。因而张搴的回应也没引起赖德曼太多疑心。

    老馆长挥了挥手,要张搴坐到办公桌旁维多利亚式的古董沙发上。不待张搴入座,老馆长已等不及先发话:「今晚,咱们…一起抓贼。」

    「老师,就…我们…两个?」

    张搴脸上满佈狐疑。馆长这番话和他向来谨慎行事的作风简直是大相径庭。但从老馆长神采奕奕的表情看来,却一点不像是在开玩笑。

    张搴有些纳闷,今夜一路走来,除了马克外,别说一个,连半个警卫也没见着,这事着实有些不寻常。要不他也不会受困如此之久。再说,捉贼这档子事应该找nypd/纽约警探来做。何须要他和赖德曼这一老一少两个门外汉亲自出马?难不成老馆长心血来潮打算扮起福尔摩斯(sherloes),而要徒儿做回华生医生(drjohnh.watson),合力来场抓贼记。但即便老馆长有这雅兴,怕是单凭他俩之力也难应付闯入的盗贼。

    见张搴沉默不言,馆长眉头向上挑了挑,目露闪光,半带挑衅地开口:「怎么?…怕了?」。

    当下张搴又想起了方才在一楼叫他惊魂的那一幕,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为了掩饰心虚,赶紧找了科学合理的解释,免得叫馆长笑话。

    「抓贼,还是该有专业人士在场,像nypd…比较合适…」

    馆长的要求叫张搴有些尷尬。博物馆里的宝贝各个是价值不菲,真要碰上有计画的行家刼盗,甭说是nypd,职业警探,即便是fbi插手,怕也是件异常棘手差事。何况两个全无经验、手无寸铁的非专业人士?

    「nypd、警探、警卫们…全处理不了这档子事。」老馆长断然回应。

    见馆长回的如此决断,张搴剎时像是坠入了五里迷雾,心中斗然昇起无法启口的连串疑惑,和他那试着压抑但一闪而逝犹豫表情。可这一切全逃不过老馆长如夜鹰般的锐利眼珠子。

    「不是内贼!我,也没打算监守自盗。」

    张搴脸上又是一阵青白,尷尬非常,急忙着开口解释:「您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老馆长的反问像是逗弄,也像是质问。叫张搴更不知如何回应。张搴挣扎了会,差点没把方才楼下的那段遭遇脱口。当下只得继续尷尬地猛摇头。

    「就咱们…俩吗?」

    「不够吗?」

    「我想…我认为…」张搴努力试着找出些比较不具挑衅质疑的字眼开口,以免回应的太失礼。

    但老馆长先一步,打断张搴话语,开口:「这不是普通的贼…」

    赖德曼调整了下坐姿,身子往后一仰,顶住椅背,让年迈的腰背更舒服、更挺直些,也让自己看来更有些精神和气势。

    「更糟的是…」

    老馆长突然欲言又止。这举动可叫张搴更加纳闷和不解。难得见到这位世界级大博物馆馆长这般为难。好奇心迅速取代了张搴先前的疑惑和残留的恐惧。

    世故慧黠的老馆长看着爱徒的眼珠子开始闪着亮光,心知肚明他那徒儿已经上钩了。『好奇心足以杀死九条猫』,更何况张搴是个有着十条命的不死怪猫。

    「这事,开不了口…见不得光,公开不得。」

    张搴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要不就是馆长年纪大了,一时口误!因为他从未听过师长口出这般严肃但又荒谬的答案。脸上好奇没有褪去,反是更加浓稠。难不成,博物馆真的出了什么不可思议、不可告人的大事?是埃及馆的千年法老復活?还是希腊厅的塑像,真化成了奥林匹亚的雅典娜?是中世纪馆的铁甲武士夜半重生,在走廊上逛起大街?亦或是日本馆里的幕府武士跑出了橱窗,拿着武士刀到处挥舞?还是中国馆的字画美女从画中现身,一跃离地飞上了天?顿时所有诡异荒诞天马行空的谬思异想全上了张搴心头。

    馆长吸了口气,猛然抬头,目光炯炯盯望着他的徒儿。剎时张搴只觉得自己像是正在接受着x光扫瞄一样,无所遁形的感觉叫他浑身不自在。

    「champ,你相信…古物有灵?」

    张搴皱起了整张脸孔,支吾了半响,依然无法回答这听起来极不科学又迷信的问题。老馆长这句时常掛在嘴边的话语每每叫他心头悸动。生长在现代文明昌盛的科学时代里,早些年张搴对恩师这些几近荒诞迷信的不科学言论是嗤之以鼻,百般质疑,甚至觉得有辱他那大师级学者的身份。但这些年来纵横四海寻幽访古所碰上许许多多不可思议的经歷和遭遇。张搴开始有了全新的体会和认知:对许多超越科学所能解释的事和物必须心存敬畏。特别是方才在楼下的那一段经验,更加叫张搴无从回应。

    赖德曼从张搴迷惑的眼神中,大概推知了答案。他试着儘量不带任何情绪,开口:「博物馆一直有个传说,每年初秋的第一个月圆之夜,馆内总会出现些灵异事件。」

    马克几近着魔般的惨白面容,和方才在楼下的骇人经歷,顿时全又浮现在脑海里,张搴失控脱口而出:「莫非博物馆有鬼?」

    老馆长闻言,立即失声大笑出来。张搴当下只觉得有些丢脸,巴不得今晚没来应约。过了一会,赖德曼止住了笑意,扁了扁嘴,犹豫了一会,终于开口:「这就是我不能报警公开的原因。我总不能要nypd来这抓鬼吧?!不管是真?是假?明天肯定是各家报纸的头条新闻…」

    张搴一个劲的点头,完全同意馆长的说法。即便只是推测,但只要消息出了博物馆大门,隔天绝对是纽约时报、邮报的头条。第二天,便成了全美的头条新闻。而第三天,绝对是全世界的头条新闻。届时,怕是即便没鬼,也得真弄出、搞出、变出些鬼来平息“新闻”。更何况。有了方才在楼下的经歷,如今张搴也无法铁口否定馆长口中传闻的真实性?

    话说当下,老馆长未出口的下半句口头禪又划过张搴心头:「古物有灵。唯有缘者得近之。」

    瞬间,张搴只觉得又一阵冰凉寒风袭身,再度忍不住又打了个冷颤。难不成老馆长的夜半召唤是真有所本?!早看出了他徒儿是个被古物看上、瞧上、盯上、纒上…的“有缘人”?想到这,张搴的身子再度不自觉地又僵硬了起来。他直挺挺地坐在柔软的沙发上,像是尊怪异不对味的塑像。

    「champ,你还好吧?没给吓着吧?!」

    赖德曼的问候把张搴从万分困窘中解救出来。张搴急忙开口,转移目标。

    「所以,您是…相信这传说嘍?」

    当下张搴明白今晚奉召碰面的真正原因:是在世界三大博物馆之一的馆里头捉贼,亦或该说是…捉鬼、捉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