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水（03）
JSY 简隋英不喜欢雨天，不论是潮湿粘腻的空气还是低压的气温都不喜欢，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他总不记得带伞。这个习惯是李文逊有的，李文逊总是能注意到这些生活细节，像是那扇需要关上的窗，以及下雨需要准备的伞。 简隋英坐在车里看着车窗外淅淅沥沥一直下个不停的雨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下车，停车场距离他要去的餐厅还有一段儿路，他不想被雨淋的十分狼狈，正想着，一把伞就朝他缓缓的走了过来。准确的说，是一个人。 李文逊精准的站到了驾驶位的门前，又把伞往前探了探，没说话。简隋英也没说，打开车门慢悠悠的下了车。 在这儿看到李文逊不是意料之外的事儿，毕竟是他约的他，目的是为了应付老太太几天的邀约。不过李文逊来停车场接他倒出乎他的意料了，因为他们已经离婚了，李文逊没必要做到这个份上，不过也不排除这都成了一种习惯了，这个习惯维持了可不止七年，一时半会儿改不掉也情有可原。 简隋英很好的说服了自己，和李文逊并肩打着一把伞缓缓的朝餐厅走，稍微有些潮湿的空气让简隋英觉得有些别扭，至少他是这么感觉的，一定是因为潮湿的空气，而不是站在他旁边的那个男人。 本能的，简隋英想抽支烟，可又想起前几天和老太太说了已经戒掉后就把家里所有的烟都掉了。指尖没有了烟，简隋英的手指不自觉的蜷缩了一下。 “冷吗？”李文逊轻声问。 “没。”简隋英摇了摇头随口答道，一时自己也分不清说的是没有烟了，还是没有冷。李文逊就没再说话，简隋英注意到他没撑伞的那只手在自己的衣扣上碰了碰，随后又放下，伴随而来的，是几不可闻的一声轻叹。 原来他也时刻注意着，他们离婚了。简隋英依旧没说话，只是加快了脚步，试图快点让彼此脱离这种带了一丝暧昧的距离。 餐厅人不少，人声嘈杂的，一进门简隋英就听到了，这也很好的缓解了两个人都不说话的尴尬，于是他们两个继续沉默着进入了包间。 这是家融合餐厅，虽然约是他约的，但是地点却是李文逊选的，不得不说，他们的默契似乎还存在着，不论干什么都分工明确，简隋英有点儿想笑，觉得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尤其是离婚以后还保持着之前的习惯，像是逼着他们把现实和过去分离开一样。 简隋英到底还是没笑出声，再低头，李文逊已经利落的开始点菜了，这也是一个习惯。李文逊知道他所有的喜恶，当然他也知道他的，所以无论谁点，都不会让触到对方不适的区域，只不过他经常耍赖犯懒，所以还是李文逊安排这些。 简隋英支着下巴没有阻止也没有拒绝，这么点儿小事儿，他没必要，也不会阻止。如果真说了点儿什么，像是他总沉溺于过去一样。 “要喝点酒吗？”李文逊小心翼翼的问着，看样子已经点好了菜，就是不知道简隋英有没有性质来点儿陪衬。 “不用了，开车。”简隋英言简意赅的说。李文逊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于是把菜单递回到服务人员手中。 服务人员走了，不算空旷的包间又只剩下两个人，再沉默好像就不太像话了，简隋英清了清嗓子又把头侧了过去不面对李文逊的目光轻声说。“妈前几天打电话了。”可刚说完便发现现在还这么称呼有些不合适，但再改成阿姨似乎又有点儿刻意，于是用余光扫了扫李文逊，期待他没从这声称呼中感受到什么不妥。 李文逊像是真的没注意到一样，笑笑点了点头等待着他后续的话。 “让我们回家，她还不知道……”简隋英说着又扫了眼李文逊，这次他看到李文逊放在桌面上的手微微攥紧，又缓缓的放开，随后说。“你怎么想？” “你想告诉他吗？”李文逊声音里似乎还透着些压抑，又试探着开口问道。“如果不告诉她……会给你造成什么困扰吗？” “那倒不会。”简隋英耸了耸肩慢悠悠的说，这个倒是实话，老太太虽然唠唠叨叨的，但是他还挺喜欢这种絮叨，带着长辈特有的关爱。 “那就，暂时不要告诉她了吧。”李文逊沉着声音说。“老太太年纪大了，怕她接受不了。” “嗯，确实。”简隋英想了想他们上一辈似乎对婚姻有种执着，好像不论日子怎么样都能坚持过下去，如果真说了离婚，又没个像样的理由，他们大抵是理解不了的，所以以后真说的时候要以什么样的理由呢？又或者他们离婚真正的原因是什么呢？简隋英自己也闹不清，下意识的又笑了一声。 “那回去？”李文逊听到简隋英笑了，也跟着放松了起来再次试探着开口道。“可以吗？” “也不是不行。”简隋英本能的说着，随后又意识到他究竟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后脸颊微微有些泛红。 俩人都离婚了还一起回去，更要在老人面前表现的恩恩爱爱像没离婚的样子。简隋英觉得有些别扭，但话已经说出去了，简隋英也没再反对。只看到李文逊也笑了，随后点点头，千恩万谢的样子。简隋英也想笑，他想到了李文逊之前服低做小求他找眼镜儿的模样，遂从自己的包里掏出个眼镜盒推到李文逊面前，捂着嘴又侧过头压低了声音含糊不清说。“喏，这个。” 这个是他最近翻箱倒柜找出来的，当然不只这一副眼镜，也不止几副，而是翻到了不少李文逊遗落下来的东西，比如说领带夹，胸针，手表。虽然和他的东西都混在一起，可简隋英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但是这次出门，鬼使神差的，他只拿了这一副眼镜。 李文逊眼中似有惊喜，简隋英看不出是因为眼镜还是因为这个是他带来的，只能看到他手指微微有些颤抖的把那副眼镜放到了自己的掌心下。 简隋英看着那只手掌有些出神，他无比熟悉那双手掌心下的温度，不像他那样外放，而是带着一种他特有的心安的温度。“谢谢。”他听到李文逊说，真情实感的，只是他不清楚这句谢谢到底谢的是什么，是谢他帮他把眼镜带过来了？还是谢他像以前一样帮他找到了？ 简隋英又陷入沉思，不巧的是，服务人员就在这时轻轻敲了敲包间的门，一道一道的把菜整齐的摆了起来，有两道是偏辣的，是简隋英喜欢的口味，还有两道是有些清淡的，外加一个汤，不多不少，不过度刺激也不过度清淡，刚刚好。 许是刚才谈话的气氛不错，吃饭的间隙简隋英又耐着性子跟李文逊聊了一会儿，有工作上的，也有生活上的，李文逊也说，不似刚才有些小心谨慎的样子，而是慢慢的放松了自己和简隋英低声闲聊着。聊到最后，简隋英还是喝酒了，不过他记不太清楚到底是他主动想喝还是李文逊的提议，明明他没有喝醉，只是浅尝辄止，却对很多细节都记不太清了。 最后还是李文逊送他回家的，简隋英上了李文逊的车后才后知后觉的想起，今天他太不谨慎了，开的是上次他遇到李文逊时候那辆新车，而李文逊能准确的找到他的位置，是不是代表着，那天其实李文逊也看到他了呢？一路上简隋英都在思考着这个问题，便也没有再多话。 直到李文逊把车开到了他们曾经家的楼下，李文逊又下车似乎是想继续为他撑伞，可随后也后知后觉的发现，雨早就停了，于是顿住了脚步，目送着简隋英慢悠悠的往楼上走。 还没等到上楼，简隋英听到身后传来一一句。“哈哈想你了。”于是顿住了脚步，随后是一声几乎听不到的。“我也……” 你也什么呢？简隋英想……再回头，李文逊还站在原地，于是他笑着朝李文逊挥挥手，又比了个电话的手势，恍惚间，他好像又看到李文逊笑了。于是他也跟着笑了，再上楼，动作都轻盈了许多。 “天晴了呢。”简隋英想。 LWX 李文逊也不喜欢下雨，阴沉的天气总是使人觉得分外烦躁，不过他倒是很喜欢跟简隋英一起看雨，又或者，他喜欢看简隋英因为外面发出淅淅沥沥声音不耐烦撇起的嘴唇。简隋英总是生动的，无论是喜怒哀乐都表现在各种小动作上。 看到简隋英来电话的时候李文逊疑心自己在做一场旖旎的梦，不然简隋英怎么会主动打给他呢？接起的时候李文逊更觉得像做梦了，因为简隋英不仅打给了他，甚至还约他出去。 只不过简隋英没说原因，只交代了有时间见一面便挂断了电话，李文逊看着挂断的电话愣了半晌才察觉出这并不是一场梦，于是兴冲冲的选好了地点又选好了时间，又把所有的信息再次检查了一遍才小心谨慎的发送给了简隋英，没过多久，简隋英回了个表情包，是用嘻嘻眯眼做的，简隋英特别喜欢给他们家这三个拍照，然后做成表情包到处发。这个嘻嘻眯眼下面儿还配了三个大字“朕准了。” 李文逊看着久违的嘻嘻，又看着表情包上生动的几个字，脑海里似乎浮现了简隋英也眯着眼睛说这三个字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他总觉得简隋英和嘻嘻嘿嘿特别像，不是长相上的，而是不经意间的表情特别像。刚养嘻嘻和嘿嘿的时候他还调侃似的问过简隋英，嘻嘻和嘿嘿到底是不是简隋英亲生的。得来的自然是简隋英看傻子一样的眼神儿，再看蹲在简隋英脚边儿的嘻嘻和嘿嘿，三个的表情如出一辙。李文逊更想笑了，他也确实笑出了声，而后是笑意不止。 简隋英当然知道他在笑什么，硬生生的踢了他几脚，不痛不痒的。不过当天晚上就把哈哈领了回来，又指着哈哈逼着他承认这个是他亲生的。不得不说，在某些地方，简隋英记仇的很，但又可爱的很。李文逊想着，又笑出了声，和那天一样止不下来。 去餐厅那天，李文逊是做足了准备的，可没想到还是赶上了下雨，这些天不知是怎么回事儿，雨总是下个不停。他还记得简隋英不爱带伞的习惯，下意识的就去了他的车旁接他。 已经有半年没有靠简隋英这么近过了，简隋英惯用的香水气息混合着雨水的清新传到他的鼻子里让他心神都不自觉的晃了晃，随后他就看到简隋英的手指微微的屈了起来。于是下意识的问了句。“冷吗？” 得到的自然是否认的回答，其实他的手已经放到了衣扣的旁边儿，随时准备脱下然后披到简隋英的身上，他也期待着自己能这么做，可随着那一声没，李文逊顿时醒悟了，他们确确实实已经离婚了，再继续这样的动作，只会让简隋英觉得不适，于是压抑着自己没有再开口，他怕自己只要一开口，那些不舍的爱意就会暴露然后弥漫开来让简隋英产生负担。 饭桌上，简隋英答应了继续隐瞒双方的父母，而且也没有改变对他父母的称呼，更答应了偶尔一起回家。李文逊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他知道简隋英的性格，不会拖泥带水，连离婚都没拖泥带水，所以这个举措代表着什么呢？李文逊心里有个隐隐的猜想，但是又不敢确认。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猜想的缘故，他的胆子大了起来。于是在简隋英拒绝过一次以后再次试探着问简隋英要不要喝些酒。简隋英喜欢喝点儿，这个习惯在他们那个圈子里无人不知，不过他们都不知道的是，只一两个人的时候，简隋英通常是没什么兴趣喝的，只是在觉得彻底放松的时候才会喝，当然这个时候通常是和他一起，这个小习惯可能连简隋英自己都没察觉的到。 不过简隋英最后还是喝了，自然而然的，他送他回了家，但他没有上楼，只是默默的站在原地目送着简隋英安全上去，一句话请不着急的就脱口而出了。“哈哈很想你。”李文逊知道这句话是句托词，说出这句话是出于本能，可大脑的自动保护机制让他在前面加了个主语，像是加上哈哈就不会给简隋英带来困扰一样，李文逊自己都觉得可笑，于是低低的对自己说。“我也……很想你……” 简隋英听到了，脚步顿住了。李文逊心里有些忐忑，因为不确定下一秒简隋英会不会转过头来拎着他的领子把他扔到旁边儿的水坑里让他清醒清醒。可随后他就看到简隋英笑了，又朝他挥挥手，还比了个电话的手势，于是他也笑了。“天真的放晴了啊。”李文逊想，他的猜想，可能已经成了现实。 再回到家里的时候，哈哈一直围着他转，不知道是不是从他身上闻到了简隋英气息的缘故，尾巴摇的都异常欢畅，李文逊想了想，给哈哈开了个罐头当作加餐夜宵，又拿出手机盯着表情包看了一会儿，缓缓的打下“睡了吗？”后又觉得生硬，于是删除又打。“今天谢谢了。”可又觉得太客气，删删改改了几次。最后变成了“已经到家了，给哈哈加了罐头。你喝了酒，记得喝蜂蜜水，蜂蜜在厨房上层第三个柜子，没过期。” 他觉得自己聪明极了，从哈哈入手，既不显得突兀，又可以自然衔接。可坐等右等，简隋英还是没有回复，李文逊又觉得有些忐忑，他疑心自己今天是有点儿兴奋过头了，随后冷静下来想仔细回忆了一通，似乎简隋英一句都没有提跟他有关的。不对，还是提了，李文逊定了定神儿，把那副眼镜从口袋里拿了出来，这是简隋英今天交给他的。简隋英都翻出藏的这么深的东西了，应该也看到他遗落下的那些了，但是他也没有一股脑的直接装好送还给他，这是不是代表着，他的心里也没有把他彻底清除呢？ 李文逊出神的想着，就听到手机发出叮的一声提示音，李文逊甚至是有些慌张的点开了消息界面，信息果然是简隋英发过来的，是一段儿语音，李文逊点开了那段儿语音，简隋英略带了些慵懒的声音就传到了他的耳边儿，伴随着的还有翻箱倒柜的声音。“从哪儿数第三个啊，左边还是右边儿？”之后还不屑的切了一声，说。“大晚上给它加什么夜宵，都快60斤了。” 李文逊又笑，简隋英总是这样不拘小节，明明藏的更好的东西他都翻出来了，可依旧看不到家里蜂蜜放到哪里。他其实挺想立刻赶到简隋英身边儿给他冲好的，可也知道这样过于心急了，他们之间的问题还需要一点一点的解决，于是耐着性子也发了语音道。“左边儿数第三个，不高的黄色瓶子。”随后又补充了句。“最近给它减肥了，放心。” 又隔了挺长一会儿简隋英才再次回复，似乎是找到了也喝完了，慵懒的声音里还带着一丝满足感。他说。“是该减减了，宠物医生都说它这个体型算是肥胖那一类的。也不用多了，50斤左右正好。” “知道了，就50斤。准备睡了吗？” “嗯，正要去洗澡。” “好，过几天回家给你打电话，早点休息，晚安。” “晚安。” 李文逊看着手机上的对话，恍惚间好像回到了他们刚确定恋爱关系那会儿，那时候他们也是经常没事儿偷偷发短信，毕竟是早恋，既要躲着老师同学，还要躲着父母。发的信息内容其实也没营养的很，不外乎是今天遇到了什么事儿，亦或者又挨批了，发到最后，也是以一句晚安结尾。然后第二天继续发，最后还是句晚安，周而复始。 李文逊看着那句晚安半晌，才慢慢的合上了手机。 “明天也可以继续发呢。”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