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欲绝但为君 135 迟来报信患忧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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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君捂着胸口,自睡梦间猛然坐起! 她顾盼左右,始知自己身处凤藻宫寝殿内。 「夫人怎么了?」 她睁大眼眸,一滴冷汗自额际滑落,「您浑身湿透了……莫非是造了恶梦?」 「我也不知道是否为梦……」如果只是梦境,扼在胸口处的痛楚又怎会如此鲜明?她抹了抹眼,问着这几日来始终掛在嘴边的疑问,「紫藤,可有收到信笺?」 理解湘君所问的是飞鸽传书,紫藤果决地摇摇头,「奴婢每日查看数回,毫无消息。」 『卑职的鸽子都在京城与皇宫附近放飞,若是跑远了便不见得能管用……』依稀记得,以菡曾经亲口对她这么说过。 此去深入大漠,她的信鸽莫非失了灵效? 「那云暘公主的使节目前行至何处?」 紫藤老实答来,「这个……奴婢就不清楚了,需要奴婢去给您打听打听?」 昨儿个她所遣去的密使前来回报,国舅爷的兵马动了,算算日子,若聿珏安然无恙,现下想必是已经受到了他们的保护。 然而在接到消息之前,湘君始终无法轻易放松,非但不能放松,心底的不安只有与日俱增。 湘君顰眉,若有所思的道:「好……你再替我打听看看。」 「夫人,您浑身是汗呀!让咱与绣球给您更衣可好?」 「替我备妥衣裳就好……我自己来。」 另一厢,深夜里的毓慈宫灯火闪耀,容子衿捧着一隻雪白信鸽快步入殿,仔细一瞧,鸽子身上扎了个血窟窿,已是断了气。 「顾公公,烦请通报殿下一声,有要事相稟!」 顾怀安不敢怠慢,这一报就报上了在梦里酣睡着的聿琤。 聿琤披衣起身,就着烛火读信,信笺上写着模糊的消息,既没明说人在何处,也未言明处境。「这是第二封了?」 「是。」 让信笺凑近烛火烧尽,聿琤瞇细了眼,负手道:「駙马与少懿那头呢?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裴内官遣人捎来口信,说在混乱之中,于云暘公主的帐篷里寻着了一名身着朱云绣袍的女子。」 一听见朱云绣袍,聿琤不由下顎抽紧,「是聿珏么?」 容子衿摇摇头,「裴内官说不甚确定,听说圆帐给打翻的灯火烧了大半,那女子面容给火烧得焦黑,一时难辨。」 「可又拦到信鸽,表示至少是让苑以菡给逃了!」聿琤性多猜疑眾所周知,不找到聿珏尸身便不会轻易罢休。「先不管那人是否真为聿珏,命他们再加派人手找找!记住,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容子衿不敢大意的深吸了一口气,「卑职明白!」 看着容子衿大步离去,聿琤紧绷着脸踱回床榻,在灯火明灭之间,一串清泪,悄悄抹过玉颊。 * 又过几日,云暘公主遇袭的消息终于传回了京城,引来朝廷一片震盪;或有人将矛头指向西荻守军误杀来使,亦有倖存的禁军侍卫只称是给一支来路不明的兵马袭击,无论如何仅止于臆测。 而主导这回行动的梅穆与裴少懿便是在这疑云四起的情况下悄悄回京。 聿琤特地设宴给少懿洗尘,「这次与梅穆一道办事,难为你了。」 裴少懿一脸似笑非笑,神情诡譎难测。「也没什么难不难为的;倒是駙马一路上被这快马折腾得厉害,直到归来前一刻都还喊着腰疼。」 梅穆养尊处优,自然没受过这等劳顿。「你却是不经意地将他比下去,怎么,得意了?」 「不,只是觉得他强撑着的模样令人发噱。」少懿与她对望一眼,兀自窃笑起来。 笑话够了,聿琤立马又将话题挪回正事上头。「可有遇见国舅爷的兵马?」 裴少懿微偏着头,「没遇见,或许是没说动他?毕竟云暘公主势力不比殿下,国舅当初虽明白地拒绝您的劝诱,可也不一定就会替云暘公主出头。」接过水酒痛饮,引来聿琤鼓掌讚赏。裴少懿浅浅一笑,话锋却是一转。 「不过……少懿对那身穿朱云绣袍者,有些疑问是真。」 「你也知道本宫的个性,不找到聿珏尸身,我便一日不见放心……」 「殿下莫忧,少懿已遣人往西荻边境去找,那儿多是碎石如斗般的大漠,寸草不生,没有熟人带路肯定要困死在那儿。」 聿琤点点头,「但愿如此!」她又饮了一口酒,没来由的,额际冷不防给裴少懿点着,她没退开,只是略感讶异的瞅着少懿。「怎么了?」 「大患已除,眼下的敌人就只剩三皇子了,殿下还能不开怀?」她扬唇,顺势偎进聿琤怀里。 「啊,是呀……只剩下聿璋一人。」聿琤揽着少懿肩膀,下巴靠在她的发间,若有所思。 聿珏身为皇亲国戚,即便之前曾传出狠心弒母的疑虑,此回猝然遭袭仍引得不少朝臣惋惜伤感;特别是那些曾受聿珏照顾,来往唱和的那些官员,更有人大胆指出,打从梅相挑拣云暘公主为使臣便甚为奇怪,只是这些声音也仅止于私下臆测,在太子与梅相当权的朝廷里,无人敢大声叫嚷。 皇帝接连痛失两个孩儿,伤心难过自然不在话下,所幸北关很快传来捷报,聿璋联合梁寅佯败诱敌,成功再斩杀了两万馀名女真将士,攻下上寧凯归之时,指日可待。 三月,京城一带寒气渐褪,春意悄悄来到,稍微冲淡了一点哀戚悲凉之感,四月初,大煌军势锐不可挡,完顏朗给梁寅、聂琰二军杀得大败,仓皇而逃,后死于部将反叛,自此女真势力再往北撤,梁寅据有辽阳、上寧二城,大势底定。 捷报传回京城时,湘君正试用着给御林军新造的机簧弩。 「是么?再不到五日,神武营将士就要凯旋而归……」她神情漠然,较随侍宫女脸上的喜悦大相逕庭。 「夫人难道不高兴?」 湘君连忙扬起唇角,「没的事!我朝将士威武,大破女真,当然是可喜的!」在还不知左右侧近能否信任之前,她都得小心谨慎,以免遭旁人抓住把柄。 她扣下扳机,准确的射中靶心。 春意渐浓,花园里的百花盛开,随着皇帝的病情好转,前来求见探病的人也多了,不过在皇帝面前,多是替早夭的聿玹感到惋惜,就像是默契一般,对于衔命出使,却遭疑似西荻守军突袭而死的聿珏隻字未提。 这其中,唯有一人例外——「陛下应该厚葬云暘公主,并且惩戒梅孟晁才是!若不如此,则云暘公主,乃至于替我朝尽忠的昇阳侯,又怎能嚥下这口气!」 「爱妃……朕已经下令彻查此事,对于聿珏,朕心底不无愧疚,你就别再多提,让朕好好想想罢!」 韵贵妃岂不知道此乃皇帝的推託之词,「恕妾身直言,云暘公主一事,最为得利的莫过于太子!她除亲姊妹都能毫不眨眼,换作是聿璋、聿珶更加无所顾忌……难得聿璋终于在武将当中站稳脚步,若是任凭太子搓圆捏扁,以后哪有人敢全心为您效立?」 皇帝不禁脸色一变,「朕知道!这次聿璋归来,朕定另有封赏,绝不让太子继续蛮横专政,这下你可满意了?」 韵贵妃暗自窃喜,表面上却力持镇定,「妾身代聿璋谢过陛下!」 此事传到了湘君耳里,直道是说不出的讽刺。 「少了聿珏,韵贵妃也终于开始行动了。」而且还是巧妙利用了聿珏遇害一事来给聿璋求取爵位,凭藉着此回立下的大功,聿璋封王怕是指日可待。 当初一心以为聿璋与聿珏要联合起来力抗聿琤,如今看来,母子之间儼然是做了不同打算。 聿璋封王一事,看在湘君眼里是喜忧参半;喜得是聿璋能有自个儿的俸禄与封地,发展己身势力更加无所顾忌,忧的是……太子下一个目标,铁定就是目前声势大涨的聿璋。 如今朝廷内外一片欢欣,生死未卜的聿珏已给多数朝臣拋诸脑后,也好,或许这正巧是个机会。 韵贵妃能以聿珏遇难替聿璋挣得一个与聿琤一较高下的机会,她又怎不能藉着聿璋树大招风,躲在暗处里行动?湘君逕自盘算着下一步,拾起剪子修整花材,小心翼翼的将之栽入瓶口。 「夫人,有一句话,奴婢不知该不该讲?」紫藤一席话,打断了湘君的连串思索。 「你说。」 「虽说您因圣上临幸而得宠,但……君心难测,除了与云暘公主之外,身边便没个可靠的盟友。在这后宫里,妃嬪之间不是母凭子贵,要不就是寻得可靠的势力依附着,您何不也这么做?好保自身地位……」 湘君停下手边动作,反观她一眼,「不管太子也好、三皇子也好,她们的争夺都与我无关。」说完之后,她深吸了一口气又道:「我明白你的用心,可我着实不喜盘算这些,只愿安分待在圣上身边当差。」 紫藤缩了缩颈子,不再多谈;湘君专注在花材之间,是以没发现窗边飞来了两隻娇客。 「夫人!您瞧那里……」 她抬眼,原来是两隻鸽子在窗櫺间暂歇,分食一隻虫子——其中一隻色彩斑斕,看起来有些眼熟不说,牠的脚间竟绑着只细小竹筒! 紫藤也发现了,「欸?那隻鸽子怎么……」 「小宝?」湘君欣喜莫名,「是小宝!」虽然与之前那羽毛丰满的模样有些落差,但无论是毛色,还是脚间竹筒,都说明了牠是信鸽的事实。 她伸手去捉,嚼食虫儿的另一隻白鸽很快受惊飞走了,唯独牠不为所动,湘君难掩激动的探向竹筒,果然发现了信笺! 这意味着什么?在传出云暘公主遇袭身亡二月有馀之后,小宝翩然回到了京城!以菡没死!而受她保护的聿珏……极有可能也平安无恙?是不? 她摊开信笺视之,光是瞧见以菡的字跡便觉悲从中来;她很快看完,发现此信乃是讲述着当初遇袭呼救的消息……早就过了那个时候了。 「夫人?」 「以菡……你肯定是拚了命也要给我报讯是不?」湘君眼眶泛红,将信笺紧紧收入怀中。紫藤与绣球在她身边小心安慰着,她久久不能自己,半晌之后,她重新瞧过信笺,心底隐隐有了决定。 *** 五日后,神武营大军挟带着胜利的凯歌与饱嚐战火与严冬的风霜班师回朝。 其中两度大破完顏部的聿璋锋头最健,几乎抢尽了眾将风采,皇帝大悦,先封他为魏王,并荣升车骑将军,以洛阳为封地赏之,其馀神武营各将皆论功行赏,并对光荣战死的将士厚加抚卹。 只是对谷燁卿而言,此役当真无喜可贺。 得了赏赐,他以身体微恙为由谢绝御宴,领着谷家眾将直奔谷燁樊坟前上香。 「少主走得太早了。」即便事过境迁,痛失少主的伤慟仍蔓延在谷家眾将之中;谷燁卿又何尝不觉悲伤?只是他自从听闻谷燁樊英勇战死之后,便未再落过一滴泪,只因他明白,在兄长辞世后,他就是谷家仅存的最后希望。 他不能逕自沉浸在悲伤里头,他得撑起这一切,做到兄长生前能做的所有事! 而这些全看在司徒勒眼里,因此当坟前仅剩谷燁卿与他两人时,他什么也没多说,只是用力拍了拍谷燁卿肩头,并将他脸面紧紧按在自己身上。 强撑至此,对于失去兄长的一切哀痛全然涌上,谷燁卿无声哽咽了一会儿,终是抱着司徒勒放声大哭。 只是谷燁卿不知道的是,当他终于回到将军府,盼望能够见到心心念念的妻儿时,等待着他的是另外一件噩耗。 见到孪生女儿皆平安,谷燁卿的笑容间流露出无比欣慰,他一手各抱着一个女儿逗弄着,在孩子略带惊吓的抽噎声中笑开怀。 却在接触到画眉透着悲伤的眼时备感疑惑。 「大嫂,怎不见聿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