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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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夜枭子盘腿坐在路边,冲着海沛音翻了一个白眼。 那位好脾气的修女一笑:“你看,坐在山坡上看星星也很惬意,不是么?” 夜枭子不理她,手肘支在膝盖上,双手撑着脸,再一次愁眉苦脸地哀叹起来。自从他们西进以来,几乎没有一座城镇愿意让他们长久地定居下来。大部分会看在雪皇的面子上,允许他们暂居驿馆,短则几月,长则数年。再然后,就像现在一样,他们被各种理由明里暗里地请了出来。 “您猜,韩曹步修士现在在哪座城里?”夜枭子挑起眉梢。这一众教徒像是习惯了海沛音的行事,同样惬意地盘腿坐着,读书诵经,或者简单地小憩。现在,只有他一个人看起来灰心丧气。 “浮空城么?”海沛音算了算日期,“大概还有一段路程。不过,他要面临的难题有他头疼的。” 夜枭子忍住翻白眼的动作,明明他们现在也面临着难题。算了,他安慰自己,风餐露宿而已,又不是第一次了。 “修女,到了晚间讲学的时间了。”教徒上前提醒道。 “今天就让大家来欣赏这烂漫的极光吧,毕竟七平很难见到这样的景色。”海沛音微微颔首,她跪坐于地,眺望远方。于是她的教徒也这样,望着各自的面前,甚至有人仰卧,伸展四肢,像是要将夜空抱进怀里。 夜枭子扫视他们一圈,打了一个哈欠,便也安静地谛视着天边的极光。 不同于七平的日月,四平只有一轮青碧色的明月,永恒的圆镜一般,从星球的正极移向负极,每当双极调转,四位与青月的走向也将逐渐改变。而月在则为白夜,月无则为黑夜。最初抵达四平时,他也不过喜欢这一轮青月。旅店的老板听了便笑:“可怜的小云蝠,哪里有生于黑暗的种族喜欢光明的呢?”夜枭子欣然之下并没有解释,他觉得自己被当作云蝠是一件好事,即便他体内鲜血的另一半也同样生活在黑暗之中。 而现在,他伸出手指,在空中画了一个圆。这件事有点诡异,明明在他刚刚度过的十万年里,月亮才是夜的代表,到了四平却是云蝠不敢遥望的光。夜空怎么可以没有月亮呢?他心想。 至于极光与繁星。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数着星子,眼皮开开合合,视线一模糊,星光也洋洋融成一体。月的明辉不足以遮住繁星,于是星光成为比月更为永恒的存在。而月亮粒子追随明月远行,在四平磁场的扭曲下形成了飘逸的长带,又因为夜夜相继而交错成网,四平人将之称作极光。 “让人静谧的美,不是么?”海沛音看向他。 夜枭子摇了摇头:“我还是更喜欢月亮。”这句话他说得孩子气极了,惹得海沛音忍俊不禁。 “我是说真的。”他强调道,“您看,在七平,太阳照亮了圣界,可它总是太过耀眼,让群星都失色——即便它自己也是星体。而四平的月亮,您看这星辉和极光,即便是月亮不偏不倚地挂在天空时,它们一样夺目。四平的月亮可爱多了。” “我以为你这个年龄的孩子会喜欢太阳那种不可一世的光芒。” “不,我不喜欢。虽然我也并不讨厌太阳,但是这样强烈的光对黑暗之中的种族来说就像是伤人的火焰。”夜枭子道,“那么,您喜欢太阳还是月亮?” 海沛音道:“我更喜欢极光。” “为什么会喜欢极光呢?四平的极光,就是月亮的尾巴而已,它永远追不上月亮。”他声音低得和萤火虫的光一样微弱。 “是的,它永远追不上月亮,但是它无限逼近月亮。正如我们永远无法抵达信仰的彼岸,却可以不断地接近它。”海沛音微微一笑,“人总是会去追逐这种明明遥不可及却又看起来触手可及的东西。” “这样说,您是想要做极光么?”夜枭子似懂非懂,猜测这是一种经书里惯见的托物言志。他略一思索,又问道:“不会放弃么?” “人是不会放弃去追求信仰的。如果放弃,也只是因为他以为自己已经得到了真理。” “这有什么不好的?既可以停下追逐的脚步,又可以欣喜于拥抱了真理。”睡意昏沉,夜枭子勉强挑起眼皮,看着海沛音面上的笑渐渐消失。 “的确没有什么不好的。只是,谁会大胆到觉得自己真的抵达了信仰呢?这样的人不是可怜的愚者,便是……”海沛音面上浮现出模糊的神情,声音沉下去。夜枭子没有听清她说什么,只听见了类似歹意的音节,于是便没有继续问下去。 他们继续西去,在不知道哪一年,抵达了地下城。 地下城位于沁刻珠雪山之下。自山洞向下,沿着石阶和狭长的隧道深入地底。大概数十米,空间便豁然开朗,蚁族的士兵新奇地看着他们这些地上来客,对视间已经将消息传递向城池深处。一路上,蚁族将地面上的冰块你传我、我传他地运进粮仓储存起来,虽然不需要言语只凭眼神交流便可以传递信息,但是小孩子们总喜欢一边对视一边跳着古怪的舞,引得夜枭子怎样也压不住嘴角的笑。 等待召见时,夜枭子打起了腹稿。走过了这样多的城镇,这个工作他已经熟练极了,从如何称呼到如何打消对方的怀疑,再到如何争取更多停留的时间。当然,这并不是意味着作为负责人的海沛音不善于此道,只是她专心于经书与自己的研究,在言行上一贯按照自己的准则行事,像一团棉花里藏着无数的针,会在意想不到的地方露出锋芒来。最开始的时候,夜枭子被她柔和的冷硬惊愕到,还来不及替她回转几句,就被城主下了逐客令。不过次数多了,他摸清了门路,甚至可以替海沛音当个传话筒。何况他年纪尚小,身量刚刚抽开一点,说错了话,人们也不会同他计较。 然而蚁后没有给他这个一展身手的机会,她坐在轮椅上,行至海沛音面前,请她俯身,将自己的额头贴上她的。短暂的沉默之后,蚁后微笑,看向海沛音的目光露出一种微妙的柔软。 “最近浮空城来了一位传教士,姓韩,大概和你们一样是七平来的。至高王已经接见了他,还将他留在宫殿里。”蚁后转着指间的权戒,“我想你们之前遇见的种族大概没有我们这样好的运气,可以在最好的时机迎接你们的到来。慈爱的修女,地下城欢迎你。”她牵起海沛音的手,“我需要像七平的信徒一样,亲吻你的手背么?” 海沛音眨了眨眼,看着她在自己的手背上落了一个吻。 在意识到这一切究竟代表着什么之前,夜枭子长舒一口气,他心里感谢了一下韩曹步和那位四平的至高王,让他们一行人终于有了一个落脚点。 士兵引领着他们抵达驿馆,夜枭子看着海沛音面上不见丝毫喜悦,询问道:“您在担心,这位蚁后出尔反尔么?” “她不会的。”海沛音笃定道,紧接着她蹙起了眉,掌心抵在额头,“就在我和她额头相贴时,我窥见了她的心底,同样的,她也窥见了我的。这感觉,真是糟透了。我居然不得不直面一位君主的内心深处。” “您看见了什么?”夜枭子惊觉她的语气像是面对魔鬼一样。 “爱和欲望,就像是每一个君主会拥有的那样。”海沛音闭上眼,呢喃道,“就像是雪皇和五平的那位冥王一样,同时存在着。” “什么?”夜枭子声音轻若蚊讷,他困惑不解地歪了歪头。 “没什么。”海沛音摇了摇头,示意对话到此为止。 蚁族为七平的传教士翻新了已经荒废的教堂。在得知海沛音的博学后,又恳请她成为学堂的讲师:“地下城安稳,却也远离地面与天空太久,我们的族人需要最新的知识。”海沛音无法推辞,接受了这一请求。夜枭子便也入学,三科四艺上他有着很好的底子,早早进了高等班。 令人惊讶的是,这位信奉爱的修女在课堂上只教授课本相关的内容,尽可能地将自己的信仰摘除在外。四平邻近冥界,因为这一层地理原因,冥王的信徒更早地布道于此。地下城自然也不例外,有学生挑衅地拿着五平教士的题来问海沛音:“一个人和一座城池的人,必须死一方,您会选择哪一个?”他大概试图以此来证明爱不能惠及每一个人。而海沛音如是道:“在造物主的天秤上,一个人的生命与一群人的生命有着同等的重量,原谅我无法回答你。除非那一个人是我自己,无论何时,我都没有权力剥夺其他任何人的生命。”又有听闻过强者理论的学生在课上询问她:“我的老师,我应该如何选择我的真理?”夜枭子转着羽毛笔,心想这话里有几分真心的困惑,又有几分的挑衅。当然,他和所有人一样,更期待着海沛音的回答。修女如是道:“我的真理并不代表你的真理。所以,孩子,我很抱歉,我不能回答你具体的选项,你只需要遵从你的内心。”夜枭子觉得,海沛音大概忘了自己是个传教士。 “我可以为他讲述我的真理,但是我不能替他选择,也不能干扰他。更何况,我的课堂是学习的地方,大家可以为了真理而争论,只要不大打出手。”海沛音解释道,看着夜枭子理清今天的作业,她清楚地瞧见夜枭子撇了撇嘴,忍不住道,“别这样,你这样总让我觉得自己在对牛弹琴。” “我只是想提醒您,您是奉雪皇之命,来用爱普渡众生的。”夜枭子面上说着,心里一阵腹诽,他觉得海沛音就是真的对牛弹琴,也要弹完一曲才罢休。 修女沉默下来,她的目光长久地凝在桌案上的白虎族图腾上。夜枭子将作业放在她的案上,刚好将那图腾盖住一半:“五平信奉弱rou强食,您的真理输给他们的真理,那也就又一次验证弱rou强食了。”他眨了眨眼,像是意识到什么,“可是您的真理赢了,好像也是一种弱rou强食的胜利——我一定搞错了什么,您别生气。” 修女展颜一笑:“按你这样说,那他们是赢定了。不过非要比一个高低,我也没有兴趣去赢。” “您不想赢?”夜枭子的眉心皱皱巴巴,一时间欲言又止。他小声道:“就连雪皇都试图用爱去说服冥王,您……” “雪皇自然和只为输赢而狡辩的人不一样,”每一次,提及她的君主,海沛音的笑意便会减弱,“她对爱的信仰足够坚定,坚定到她认为冥王的心中也存有爱。当然,冥王心里的确存在爱——我在五平时,听闻过他与凤凰族公主的故事。只是这样的爱,或许过于渺小,不足以战胜冥王心中征服弱者的欲望。”她目光沉下来,有些后悔地摇了摇头,“我不应该和你说这些,这些只烦恼我便足够了。” 什么烦恼?夜枭子不明所以地略一歪头,他向前膝行一步:“别打哑谜,修女。”但是海沛音不理会他,屈指弹在他的额间。夜枭子吃痛,觉得这恶劣极了。 地下城深藏于地下,即便上面是明明殊雪山,城内的温度一年到头都比七平太阳最盛的几日温暖得多,又气候干燥,自海沛音授学伊始,便在教堂单独辟出一间敞亮的屋子,将她带来的书籍一一收录。夜枭子大部分闲暇时间就躲在书屋里,他从来不愿意去碰那些典籍,只喜欢从集市上搜刮一些志怪小说来,读完了就胡乱塞进书柜里。为此海沛音头疼不已,可她向来只是耐心地将那些读本单独取出来,放进一个小箱子里。次数多了,夜枭子也不好意思,便靠着箱子盘腿一坐,看那些鬼神物怪看得昏昏欲睡,醒了将书往箱子里一扔。 超兽人寿命长,万年为一大年,十万年一记。当四平进入第三个大年时,夜枭子便成为了第一个毕业生。海沛音问他,是想来教学还是想继续学习。夜枭子想了想,他没有太多的耐心照顾孩子,于是选择了后者。 土壤与砖石将天空与地下城分割开,夜枭子借着天文学研究的名头,常常跑到地面上去,大多挑圆月高悬的时候,偶尔地,他也会在星辰璀璨的夜晚去研究星座。 有一天逃难的异乡人在石洞的大门外乞求地下城的收留,刚刚才旷野上归来的夜枭子抱着卷轴被人群挡在外面,他眨了眨眼就立在原地。不知道哪儿来的小乞儿拽着他的衣角,用咿咿呀呀的陌生族语叫着他。夜枭子低头,看着小家伙脏兮兮的脸颊,低下头拿手巾替他擦干净,又摸出一块rou干,塞进他怀里,嘱咐道:“别告诉别人。” 他慢慢悠悠回到修道院,将仪器放好,手稿只整理到一半。夜枭子想继续写下去,羽毛笔握在手里,半天没能写出来一个字。他将笔胡乱插在墨水瓶里,又想起来那一声陌生的族语,带着洞xue的潮湿与寒冷,可能是哥哥的意思,也可能是求求了。 那之后他便很少到地面上去了。“不,我不是害怕地面上的战乱,”他同海沛音解释道,眉头压得很低,露出的严肃表情和他的年纪搭配在一起显得有些滑稽,“我只是决定尝试一些新的。”他敲了敲面前的字典。 那是一本云蝠族的语言字典。 除去第一平行宇宙,所有的超兽人自幼学习两门语言,一门是通用语,人们称之为雅言,很少的字词,只能用于最简单的交流。另一门便是族语,夜枭子自幼入乡随俗讲着白虎族的音节。这时候他的天赋便显露出来。七艺除了天文,没有一科是他所热爱,于是成绩优秀也仅仅是成绩优秀,海沛音为此可惜过许多次,但是夜枭子只是仗着她的好脾气吐了吐舌头。直到语言,直到他拿起那本字典,成绩才延展开,独立的七艺也在这时借着一点灵思而融会贯通,成为他除了钢爪之外最得心应手的工具:文法让他就着字典后薄薄几页句式推测如何将词汇排列成句,修辞叫他明白云蝠满是山洞潮湿寒冷气息的暗喻,音乐令他明白断句残章之中是怎样的感情,几何告诉他云蝠钢爪的诞生是何等巧妙的奇迹……而天文,他还是忍不住嘲笑了一声自己的族人,实在不明白沉浸于璀璨星空的人为什么不明白明月的清辉。 当然,他从来没有放弃习武,因为云蝠的弱小而遭遇了白虎的轻蔑,这种轻蔑长久地盘桓在他的心头,鬼影般随行,驱使着他依旧在晨钟还未响起时便从困倦之中挣扎着起床。海沛音并不赞同这件事,她觉得牺牲睡眠会伤害身体,即便夜枭子看起来十分健康。而且她总是说:“当然,我不是希望你顺从弱小的天性,但是过于追求强大并不是一件好事。”夜枭子解下钢爪,看着被磨出血水的指关节,头也不抬地答道:“修女,那是我成为强者之后才要去考虑的事情。” 但是蚁后觉得这件事有趣极了。她低下头,抚摸夜枭子的额头。少年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微微侧开头,眼睛下意识瞪得浑圆,显然提防她来摄取自己的思想。“我们蚁族又不是吃人灵智的幽魂。”蚁后抗议道,她收回手臂,手指敲在轮椅的扶手上,“和我们的士兵来训练吧,学习如何观察,又如何从观察里窥见对方的想法。人心可是很有趣的东西。” 海沛音便拧眉与她对视,显然不赞同。蚁后无辜地扶额:“如果他想成为战士,这是必修课。天可怜见,我可没有别的想法。”海沛音便低低喟叹:“答应我,夜枭子,这些东西只用在战场上。” 实在听不懂两个人的交谈,夜枭子随口应了一声。 在那天晚上,海沛音决定独自离开地下城,继续去布道。 所有人都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蚁后一言不发又拂袖而去。紧接着她的教徒希望随她同行。自然,海沛音拒绝了他们的请求:“孩子们呐,我需要独自踏上我的旅行,去寻找自己的答案。而你们,你们的答案和我的答案并不相同,同行只不过互为连累。”夜枭子揣测,她又一次受够了与君主的周旋,正如她在七平时常躲避雪皇的召见。 “无论怎样,我祝愿您得到自己的答案。”他抚心鞠躬。 海沛音一去近万年,回来时,夜枭子已经学完了整套云蝠的语言,他用着白虎语的腔调为海沛音念了一首云蝠的小诗,庆祝此刻的重逢。“云蝠好像更喜欢写离别与死亡,我读了好久的书,才发现了这首,还只有一半。”他垂下眼睫,“怎么会有人喜欢离别和死亡呢?” “你知道云蝠的弱小,这是命运让他们不得不接二连三面对的事情。当然,所有人都会经历这些。”那位修女依旧没有避讳这些令人悲伤的话题,用着她一贯的平和语气,“享受相遇时的雀跃并铭记于心,这便是我们可以做的全部事情了。” “那么,你接下来打算做些什么?蚁后说,学堂有些人手不足,希望你可以去帮一帮忙。” “她是希望您回学堂去。”夜枭子照旧看破又说破,他拿起另一本书,“这是狼族的书,我听别人讲了一小段,虽然很无聊,但是它的发音显得威严极了。” 海沛音注视着他,将他的小心思看了个一干二净。这时的夜枭子已经不再是孩子的光景,个子像是柳丫抽枝一样,与她等高,不久便要抽长着身量修长的少年。她当然不能再像以前一样,手指落在他的鬓角。她叹了一口气:“选择狼族来遮掩,虽然不算磊落,但是也情有可原。造物主保佑你,孩子。” 夜枭子屈指,搔了搔自己剃去细发的鬓角。他轻声道:“您说,蚁后真的不知道我枭鸟的血脉么?她没有提起过,但是我总觉得她知道。我当然不是想埋怨她什么,只是——”他声音弱下去,话含糊不清。他瞧见海沛音微微低头,示意自己重说一遍,话在唇齿间打个转,最后如实道,“只是我觉得,我依旧不属于这地下城。” 海沛音眨了眨眼:“那么?” “我听说,东方新兴了一支云蝠的军团。”他没再说下去,话锋一转,辩解道,“我知道,您厌恶战争,我想加入他们也并未了投入哪一场战争。但是,我想云蝠的平民未必可以接受我,而他们的军团据说一直人手不足。” 面前倾竖着一面手掌,夜枭子看向她。海沛音摇了摇头:“我知道你的苦衷,你可以听从自己的内心,没有人会因此责备你什么。只是,我的孩子,我依然希望你可以用最真实的面目回到你的族人身边去。如果他们不肯接受你另一半的血,迟早你也不得不离开他们。”修女蹙眉,放下了各种爱的箴言,同他细细分析着。 “这个——”夜枭子犹豫地转了转眼珠,“或许,他们不问,我就可以不说。”他指了指自己的眼角,“您看,这青迹狼族也有,我再会说两句狼族的语言,他们就误以为我是一匹狼了。我也不算欺骗他们。”他声音小下去,看着海沛音不赞同地挑起眼角。夜枭子咬了咬牙:“如果他们问起,我会说实话的。我保证。” 海沛音默然,良久之后才开口:“你现在应该还不到从军的年纪。” 夜枭子一怔,继而欣喜起来,他知道海沛音默许了,“没什么的,再过上一万年,我就满十六万岁了,到时候我向着东部去,总可以找到他们的……” 海沛音看他如释重负之后说个没完,耐心地听着,直到夜枭子口干舌燥地意识到自己的失礼。“只一件事,”海沛音叮嘱他,看向他的目光又露出柔和的冰冷,一如面对着蚁后或者雪皇,“提防你自己的野心,铭记你此刻选择回归云蝠的心情。前者会吞噬你,而后者才会让你的生命永存。” 夜枭子哑然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