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腐烂
哥哥说要和自己谈谈。 有什么好谈的？每次谈反正都没好事儿。 但莱斯利还是赴约了。她觉得自己像条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 也确实是好奇事到如今，哥哥还有什么好和自己讲的。 一路上有过很多猜测，只是没想到一进门，等待自己的却是对方冷若冰霜，阴阳怪气的问候—— “晚上好啊，莱拉。”亚历克斯双手抱在胸前，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坐呗。” “……莱拉是谁……”莱斯利头脑有些发麻，双脚呆杵在原地，不敢挪动。 “你啊。”他挑起一边眉毛，语气很是冷淡，“你不是莱拉吗？”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莱斯利自觉也没什么辩解的必要。她也懒得询问对方是怎么知道的，她甚至有些庆幸，这压在心头的秘密终于被捅出来了，她终于能松口气了。 “你都知道了。”她闷声道。 亚历克斯最后一点希望也被对方践踏在脚下，踩得粉碎。 为什么不否认，为什么不辩解，为什么承认得如此坦然，如此迅速。 “莱斯利，你胆子挺大的啊？我知道你有点疯，但没想到你丧心病狂到这种程度。” 听得出他在极力克制自己的暴怒，他的手劲出卖了他的情绪。莱斯利像一片凋零的花瓣，被他那样扯了一下，就应声跌坐在了椅子上。 “莱拉？崔斯坦？玛莎拉蒂？你挺会玩儿啊你。”他不禁哼笑出来，扶着额头的手上爆出了青筋，“你还是个高中生吧？这么会玩儿跟哪儿学的，嗯？你的崔斯坦知道你是高中生吗？” 这四月初的天儿实在是冷，进门大半天了，莱斯利还没缓过劲来。 许是因为此刻，这屋内的寒意完全不亚于屋外，让身处其中的人从头，到脚，到心，都能凉个透。 她就那样冷眼看着他冷峻，阴郁的脸，看着他透着狂乱的浅色眸子。 哥哥也瘦了，下巴上还一片青黑。一向干净清爽，温柔阳光示人的哥哥，是有几天没刮胡子了？ “关你什么事——” “关我什么事？！我是你哥，你说关我什么事？！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山洪般的怒吼打断了莱斯利那漫不经心的回应。在谁先动怒，谁先失去理智的对峙中，亚历克斯无疑输了。 “我告诉你，你再敢跟这个男的见一次你试试看！” 一分一毫也忍不了了，想打人，他只能将拳头重重砸在墙上。 去他大爷的冷静，冷静都是做给鬼看的，不够在乎，才能冷静。 “你在教我做事？”被“咚”的一声巨响吓到的莱斯利，立马从椅子上站起身来，不甘示弱地输送音量，“你凭什么不让我见别人？你不让我见你我就不见你，你不让我见崔斯坦我就不见崔斯坦，你他妈以为自己是谁啊，你怎么那么好笑啊，你是我爹吗？！” 这下彻底刺激到了亚历克斯。他用力揪住她的衣领，将她摁在了墙壁上，对着像个塑料袋一样被他揪得东倒西歪的meimei怒道：“我的话你不听你爸的话你就听是吧？好啊，那我就去告诉你爸，让他听听看他花那么多钱和心血培养的宝贝女儿一天到晚都在外面干什么勾当！” “你去啊！你去告诉啊！”被哥哥摁在了墙上的莱斯利也彻底急了，口不择言，“你既然要说我干的勾当就说说全！顺便也告诉他我们的事，让他也听听看他的宝贝女儿和他的乖乖继子是怎么zuoai的！” 这样说着，她竟然没忍住笑了出来。 她巴不得能让全世界都知道他们的爱呢！爸爸又如何，mama又如何！为了他，她一再放下尊严，像条狗一般卑贱！为了他，她可以摈弃世俗，脸都不要！ 可是他，她深爱的哥哥，从来没有对她动过怒的哥哥，此刻却仿佛是要将她杀了。 曾经有多爱他，现在就有多恨他。莱斯利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恨过一个人。 “你……” 愤怒的话语如鲜血般被亚历克斯呕尽了，他再也说不出更多。两人只是喘着粗气，看着彼此泛红的双眼。 她低头冷眼看了看自己被攥在哥哥手中的衣领，干脆把脸也凑了上去，语气已经走火入魔：“怎么了？你要打我吗？来啊，你打啊！” 两人贴得那样近，熟悉的触感，熟悉的温度，不同的是，亚历克斯却察觉到一股异样的气息扑面而来。 是腐败的气息，面前的人儿，从里到外，好像都烂掉了一样。只要轻轻一碰，那些敷衍地附着在表面的花瓣就会脱落，露出底下的层层腐rou。 他最心爱的meimei，他的宝贝，曾经是众星捧月的公主，如今却变成了这副空壳。 世间最残忍的，莫过于眼睁睁看着美好的事物被一点点撕碎，毁灭。 他一把将她拥入怀中，心痛到无以复加：“我怎么可能打你……” 拥入怀中一瞬间的触感，却让亚历克斯心惊rou跳：“你瘦了，你怎么瘦了！” 掩盖在冬衣下的，硌手的肩胛骨，突出的脊椎骨……他好像真的抱着一副空壳，血rou都被抽干了。 “我不是叫你要好好吃饭的吗？你不喜欢和阿姨单独在一起的话，到我这儿来我照顾你好不好，或者我回去照顾你！” 刚才的那些大呼小叫，还有什么崔斯坦莱拉的，瞬间都不重要了。 “说话啊！你可不可以乖乖的，可不可以不要再自虐了！” 他焦急地看着怀里的人，可对方却像是哑了一样，只是用那没了灵魂的双眼望着自己。 “欧阳念！你可不可以正常一点！”终于再次忍不了了，他捧住她的脸，想把她摇清醒了一样，“家人和朋友都那么爱你关心你，结果你就这样作贱自己吗？！你是活得太顺了所以遇到点事就开始作死吗？！这个世界上不是只有爱情的，谁离了谁也不是不能活！” “是啊，我看出来了。”她淡淡吐出几个字，眼里没了焦点，“没我你确实能活。” 亚历克斯愣了一下。 能活，但和死了也没什么区别，这想必也是她的感受吧。所以她才会这样，用种种激烈的手段不断麻痹自己。 一直以来，他真的低估了meimei对自己的爱了。他意识到了，只是这意识来得有些晚。 他把她抱进怀里，亲吻她的脸颊：“我爱你……我爱你……对不起……” 莱斯利没看到，亚历克斯自己也没感觉到，一滴泪从他泛红的眼眸中划落，落进了她的颈窝。 已经碎掉的心还能再碎多少次？莱斯利真的有些精神错乱了，好崩溃，又好想笑。 她宁可哥哥继续冷落自己，将自己拒之千里，或者干脆把自己揍一顿也好，这样，她就可以继续恨他。 可是哥哥又说他爱她。一会儿爱，一会儿一脚踹开，一会儿又爱。哪怕是条收养来的猫，也没有这样对待的吧？ 她疲惫地挣脱开亚历克斯的怀抱，笑了笑，泪水却划过了她扬起的嘴角。 她在他迷茫又破碎的目光中，向后退了几步，然后头也不回地向门外跑去。 亚历克斯，我真的，真的，受够你施舍的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