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搏命

    

搏命



    怎么可能有灭城?

    渚阴怎么可能出现死地!

    简锐意都因她说的话而恍惚了一下。

    但他很快就眯起了眼睛:“梦?”

    “你脑子没坏吧?”

    对大多数人来说,梦境都是荒诞的,离奇的,不切实际的。

    但在招秀这儿,还真不一样。

    打自中咒印之后,她要么不做梦,一旦做梦,必然是精神的实境,就仿佛魂魄出窍被某种事物摄取亲临现场一般。

    事实也的确如此,她为什么无法与那死物分割,不正是因为她们的七魄至今仍纠缠吗!

    而她在被元气晕醉的恍惚间,看到了死地,看到死亡笼罩在城池之上,恍惚间是滚滚大江都飘满了翻白的鱼。

    层层叠叠漫无边际的死鱼。

    那种心悸与惊恐之感,上一回出现,还是亲眼见到银锁悬棺的可怕画面。

    再之前,就是被邪物梦中掳掠……

    因为精神的差异性,她在连接到对方的视野时,难免有异化可能,但她一点都不怀疑这是虚假的。

    梦中的江是九怀江,梦中的城池在江畔,死人、死鱼,能对得上的只有渚阴。

    她现在很怕渚阴的瘟疫有诡异,怕“祸”又死灰复燃,怕一切都是那邪物所为。

    “所以,去证明我只是脑子坏了说胡话,证明那一切只是虚妄,”招秀紧紧盯着他,“现在,马上,放信使!联络你的下属!”

    招秀不能解释得太仔细,咒印与那邪物的关系是必须隐瞒的事实,她本能地不想让叫墨黎知道她与“祸”有着如此密切的关系。

    简锐意松开捏着她下巴的手,眼神锐利得像是能刀人:“最好是如此!”

    他不相信,也不觉得自己的情报会出现如此大的纰漏——瘟疫的出现已经很不可思议了,灭城、死地,又是什么概念?

    那张凌厉阴郁甚至还带着些气急败坏的脸,马上转向一边:“带我出去!”

    这阵图自成一境,没法与外界交流,要放信使只能去外面。

    墨黎蹲在旁边,左看看,右看看——哇,如此剑拔弩张的相处方式?

    听到话歪了歪头:“喔,你在命令我哦?”

    招秀猛地扭头。

    墨黎立马就起身了:“去就去嘛,别用这种眼神瞪我。”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阵图。

    招秀闭了闭眼——她竭力保持自己精神清醒,但梦境的到来着实防不胜防。

    简直像是有人凿开她的脑子,硬生生把画面灌进去一样。

    她听到有魔魅而怨恨的声音在嘶叫,有细密的呻吟与呓语在喋喋不休,幕布般的黑暗在奔流不息,诱惑她前去。

    她的心神控制不住地跌入其中想要听清楚,越来越近,呢喃声越来越大,猛然发现,原来它在叫着她的名字!

    ‘招秀……秀……’

    招秀大汗淋漓睁开眼,一醒又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她觉得自己才闭眼一瞬间,为什么周围就成了这副样子?

    简锐意站在不远处,拿着蟒皮卷轴,正在对照着地图研究上方的阵势。

    银纹黑袍裂痕极多,都快成破烂,长发已经失了冠,仅以一条粗糙的带子束发——像是从衣袍上随意撕下来的,仅仅保持着头发不散乱。

    相对于以往齐整端庄一丝不苟的状态来说,现在的模样岂止是狼狈。

    招秀看过去的时候,他也掉头看过来。

    地上一片狼藉,既有碎散的衣料,碾成粉末的珠玑,零散喷射状的血滴,甚至还有几缕断离的头发!

    连同下一层的龙脉之灵都好像震怒过,予人的感官更为威严慑人。

    招秀一个挺身从地上起来。

    又打架?

    山河图里都能打?!

    猛然扭头,正蹲在旁边的墨黎也面无表情看过来,眸中依然残留着某种阴恻恻的戾气,两只手指互相摩擦……在磨劈叉的指甲?

    短暂的茫然之后马上冷静,打吧打吧,只要没缺胳膊断腿的她可以全当没看见。

    招秀艰难地捋了把脸。

    她应该是失去了对时间的正常感知。

    “怎么说?”她抬头迫不及待地问,“信使回来了吗?”

    简锐意面无表情伸手进袖,扯出几只纸信使。

    原本叠成鹤形的信使被揉搓得已经没了鸟的形状,纸信使与真气凝成的信使比起来,有实体,可以反复聆听,不会消失。

    但是简锐意将这几张纸随手扔开,就像是丢弃什么垃圾——藏在袖中唯一的价值,就是要当着招秀的面丢弃。

    显示她迫切要他联络下属的举动毫无意义。

    “没有灭城,”他漠然道,“没有死地。”

    “渚阴全境无所异常。”

    他并没有大肆嘲弄批判她的“梦话”,相反,看向招秀的眼神,那种惯来的讥讽都要收敛得多。

    没有验证她的话语真假之前,他可以肆无忌惮宣泄不满,但当发现她所说的与事实真的相悖,他反倒开始保持冷静的思考与审视。

    他发现自己的潜意识竟是不相信她会错的——这就叫他很恼火。

    即使是圣贤都会犯错,又何况是她,但他到底自己给自己灌了什么迷魂药,竟觉得她不会错?!

    招秀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多了些沉思之意。

    幻觉?异化?她领会错画面意思了?

    还是说,她看到的,只是对方内心强烈的渴望——是它所要制造但还未发生的?

    她必须搞清楚!

    招秀忽然转换话题:“简锐意,带了‘噬元钉’吗?”

    那人没答,盯着她的眼神分明就是“你又要闹什么幺蛾子”。

    招秀勉强盘腿坐在那,骨骼都像是软的,撑不起头颅,所以驼着背,伛着腰。

    难看的姿势并没有损坏她的美丽,反而更添一种薄冰般的脆弱感。

    而这个近乎于脆弱易碎的人正冷酷地说道:“交给墨黎,我需要他帮一个忙。”

    短暂的停顿之后,简锐意脑子都像是被砸了一拳:“你疯了?”

    旁边被点到的墨黎停止磨指甲,歪着头插嘴:“什么是‘噬元钉’?”

    简锐意怒极反笑:“刑具!”

    这是密瓶轩的一种刑具,作封气截脉之用,专门对付武者。

    由于此物解法十分复杂,所以惯常管杀不管埋,打进脉中,除非目标有能耐自己冲破封锁,否则便会由着它彻底拥堵气脉,一天天衰弱至死。

    墨黎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

    “给他,”她冷静地说,“我没时间慢慢化解体内泛滥的元气,必须搏一把。”

    简锐意先是皱眉:“你是想亲自去渚阴看?你还是不相信?”

    紧接着又怒道:“噬元钉扎下去,丹田气感全无,你只会变得更虚弱——这是自寻死路,算什么搏命?!”

    招秀看着他,语气还很平和:“你不觉得山河图与我现在的情况极为相似吗?”

    “山河图镇龙脉,封锁地气外泄。我也需要一套‘山河图’镇我脉上元气。”

    简锐意眉头拧得更深,他对山河图的了解还没那么深入,而亲自参与关了三扇“门”的墨黎却是恍然大悟。

    她将武者经脉视作龙脉,山河图的存在不阻止地气自然的释放,只有龙脉与阵图重合的运转出现问题,才会形成地气泄口。

    而她现在的情况等同于经脉已经到处都是泄口,元气从中溢出,流散到骨骼血rou,必须有类似于山河图这样可收可放的封禁来加固经脉。

    墨黎只是搞不懂,这些元气到底从哪里来的?

    她是怎么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沦落到这种地步的?

    “时运在我。”招秀有一种笃定的口吻,“我可以搏。”

    简锐意都要被她气疯了:“这算什么鬼时运!”

    她说:“咒印发作致我于险境,并且溶解了超过我容纳限度的元气,但我见到了尊主留下的山河图,因此而产生解决问题的灵感——所以我说时运在我。”

    “我必须试一试。否则侥幸过了这道难关,下一次咒印发作,我又该如何逃得一劫?”

    这几句话说得,简锐意甚至觉得自己听到了脑中血管炸裂的声音,所有的血涌出来堵住了脑子,所以头晕目眩,天旋地转。

    虽然已猜到她身上问题的来源有咒印之故了,也猜到这个混蛋估计就是帮她解咒的人——所以就算再出离愤怒,他都没敢用杀阵,就怕她哪还用得到这混蛋——但亲耳听她居然还把这事儿归于时运,还庆幸时运在己,他就忍不住火冒三丈了。

    “噬元钉。”招秀冷酷地提醒。

    简锐意眼睛布满了血丝,乍一看,眼睛都是猩红的。

    他很想保持冷静,但是根本奈何不了高涨的怒火,连舌根都尝到了浓郁的血腥味。

    他知咒印发作怪不了她,知咒印融解了琼岛得的机缘、反造成灾厄,只是场意外,他气的不是这些,气的是到这种关头了,他居然要他把噬元钉给别人,要别人来帮忙!

    这是不信他吗?

    气到满脑子都嗡嗡直响。

    墨黎也不高兴,即使眼前这家伙一副随时都要癫狂的模样。

    他托着下巴拉长个脸。

    他已经敏锐地感觉到了招秀对这家伙的与众不同。

    是,这两人说话都剑拔弩张,冷脸摆得跟随时都能捅上对方一刀似的,没错,这家伙不知道咒印的实际情况,亦未与招秀有点什么深层次牵扯……但她就是待他不一样!

    好嫉妒。?

    他不自觉地咬住指甲,妒火中烧。

    招秀同样是有过河拆桥那一手的,她看着简锐意,又重复了一遍:“噬、元、钉,给他!”

    简锐意死死拉扯住自己泡在怒火中的理智:“我不行吗?!他懂什么阵法?”

    “不行。”招秀无动于衷。

    片刻后又补充了一句:“你也不能在场。”

    简锐意竭力绷住脸,都无法阻止面上的凶戾狰狞之色,捏着蟒皮地图的手指都气得在抖,片刻后猛一挥袖,几枚白色软玉小钉直射向墨黎。

    后者伸手一探,抓了这把小钉在手。

    然后有那么一瞬间,被钉子上的寒气激得一抖。

    摊手一看,每一枚钉子上隐晦的光都带着隐约术力的轮廓——这竟是些嵌着术阵的法器!

    墨黎捏着钉子,不仅没有一点愉悦,反倒更不开心了。

    他幽幽道:“好偏心哦。”

    他揣着手,垮着脸,忍不住又抱怨了一遍:“太偏心了。”

    招秀看了他一眼:“那换人?”

    “不行!”墨黎猛地起身,“我先把他踢出去。”

    他伸手一招,固定阵图的剑气就下来了,出离愤怒的简锐意冷冷投了他一眼,倒也没有反抗,就这么被送出了山河图。

    他回过来的时候,招秀已经撑不住坐姿,又倒在了地上。

    他在招秀身边蹲下来,戳着她的脸,表情郁郁。

    “七枚钉子,封七处经脉,”招秀睁眼,“我告诉你位置,你以噬元钉截我脉,将我周天经脉齐齐封锁。”

    “然后,”她深吸一口气,似乎说出来就要鼓足勇气,“帮我疏通脉内元气。”

    她体内现在充塞的是清气化作的元气,与琼岛下的浊气有显著区别。

    那时她无法吸收浊气,所以需要解东流以交合的方式来引导融合,但是元气,只要通开阻塞,她自己就能吸收掉!

    只是异体内力疏脉之痛……那就不是简单能受得住的了。

    墨黎不置可否,他歪着头先问:“你不让他来,是怕他下不去手,还是怕他有心理阴影?”

    招秀不说话。

    “他几岁了?还要管他晚上做不做噩梦的吗?!”

    招秀睁眼凉凉看着他。

    墨黎盘腿坐下,把瘫在地上的人抱起来,先拥进怀里抱了一会。

    “你让他出去,却把刀子放我手里,”他不开心道,“千刀万剐,你就不怕我下不了手?”

    “你不乐意可以换。”招秀说。

    “才不要。”墨黎说,“你哭也只能对着我哭!”

    他鼓着脸:“我看这回你要怎么哭!明明娇气得很,我都没用什么力气,你都要哭得止不住,现在有如凌迟,你就能忍下?”

    话是这么说,但他也知道,她骨里多硬——她这种人,只要把握住一线生机就会抵死挣扎、执着不息,就如烈焰焚烧的凤凰,只要有一线生机就能涅槃复生。

    “别废话了。”招秀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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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本章加赠送给“熊滚滚”宝子跟“扶风”宝子

    你俩的留言我就不回了,一回就得剧透,底裤都快被你俩扒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