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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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陵耳边响起沙沙的声音,像是雨滴打在窗屏上,又像蛇拖着它细长隐秘的身躯潜行在草丛中。 “广陵,醒醒,到站了。” 张修冰凉的指尖触了触她的额角,广陵打了一个激灵,从睡梦中惊醒。 “……这么快。” 广陵接过张修递给的背包,起身和他一起下了列车。提前预约好的出租师傅已经候在站外,广陵远远挥了挥手,两人再度乘上出租。 司机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看着全副武装的二人,忍不住八卦道:“你们是情侣吧?怎么想到去那里爬山?那地方偏僻得很,又没什么好看的风景,本地人从来不去,叔我还是建议你们去……” “不是去看风景,我们是去民俗考察的。”坐在副驾驶的张修似是不忍司机的喋喋不休,他露出礼节性的微笑,煞有介事道:“一些研究课题。” “这样啊,”司机后半截的话咽了回去,他尴尬地说道:“高材生呀……” 广陵坐在后座没有参与他们的话题,她沉默地看着车窗上细微的雨丝,有些不安。 明明天气预报是晴天,然而却突然下起了雨,对于登山计划来说可不是件好事。 司机仍旧在说些有的没的,张修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渐渐地司机也琢磨出张修的不耐烦,便也不再说话。车厢里十分安静,窗外的雨点啪嗒声反而越发清晰了。 “到了,就是这。” 出租车停在山脚,张修起先下车,从背包中抽出雨伞。 他拉开后车门,广陵乘着伞下车,没落到雨。 “幸好我带了伞,不然可就难办了。” 广陵看了看雨丝,又低头看着天气预报上硕大的太阳图标,无语凝噎,“这天气预报的准头有待提升。” “山上天气多变,天气预报难以预测也很正常。”张修看了眼时间,“现在是下午一点,先避会雨?” 广陵摇摇头,“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停。这雨势不大,到山里就更不明显了,我们先走。” 张修没有异议,跟着广陵走向山里。 山道两旁是茂密高大的松林,叶片在雨丝的冲刷下显得油光发亮,密林里静谧无声,只有沙沙的雨打风淋。山道窄而陡,起初还有粗糙简陋的山阶,越往后山阶也没了踪影,只余人工踩出来的细瘦小路。 张修走在广陵的身后,他微微抬起头看着她的背影,眼中压抑着笑意。 近了,近了。 张修感受到脚下泥土石砾的细微嗡鸣,迷失在远方的幼子踏上了返乡之路,这座山上的所有生灵都在等待着她的回归。 林中雨蒙蒙,广陵的脚步突然停顿了。 “起雾了。” 半截山腰上起了浓雾,如流沙似的水汽溢满了狭窄的小道,林间白雾涌动,前路被吞噬,看不清去路。 “还记得方向吗?”张修问道。 “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就可以到达山顶,”广陵从背包中取出安全绳,将一端抛给张修,“雾太大了,系上防走失。” 张修乖顺地套在手腕上打了个结,他抚摸着腕间的白色绳索,随即感受到绳索另一端传来的牵引力,张修无声低笑,快步跟了了上去。 落雨加山雾模糊了时间的概念,广陵看了一眼手表,时针指向五点。连续长时间的前行,自幼耐力极佳的广陵都有些吃力,可跟在身后的张修却没提过休息这一茬,更别提广陵也未曾见他吃点什么。 心理咨询师……体力这么好的吗?广陵不禁有点狐疑。 “雾淡了,我们是快要到了吗?” 前行的这段路两个人都极少说话,一是爬山需要积攒体力,二是蒙蒙的雾将声音筛得破碎不堪,独留腕间空悬的牵引绳,一端系在腕上,另一端被浓雾吞噬,所有的言语都隐藏在绳索的收与张之间。 广陵向远方眺望,透过白雾她隐隐看到一座小巧的庙宇立在高头,广陵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我看到了,就在前面。” “那真是太好了,再晚些天就要黑了。” 目的地就在前方,广陵脚程不由地加快了。思及一直紧跟在身后的男人,她扭头说道:“坚持一下,我们在庙里休息。” “好。” 愈发接近终点,涌动的雾潮也随着散去,视野重新变得开阔。 那座庙宇临崖而立,崖顶距地表高达千尺,崖下是汹涌澎湃的海浪,朵朵冲刷着岩壁。站在崖边,山风吹开她的碎发,广陵听到浪潮相击的声音,鼻尖嗅到若有若无的海腥味,引得她一阵恍惚。 “小心。”张修拉住广陵的胳膊,关切地说道。 “想起了一些不好的事情,有些迷糊了。”广陵干笑两声,顺势扯下张修的手,“走吧,进庙看看。” 张修不甚在意地看了眼被拨下的手,若无其事道:“走吧。” 广陵推开紧闭的庙门,呛人的尘灰扑面而来,她挥袖咳了两声,待看清庙内的情况时瞪大了双眼。 久未经人造访的庙宇透着颓败,蛛网枯叶填满了每一处角落,神像的顶部开了一个两人合抱大的窟窿,暗淡的暮光从洞口落到神像的头部,照亮了一张不能再熟悉的面庞。 “……不可能。”广陵喃喃道,五指甲盖深陷掌心,浑身颤抖。 暮光下的神像上刻着她的脸。 那张陶土捏铸的脸散发着慈母般温和的柔光,对着她缓缓微笑,广陵踉跄地后退着,眼中恐惧凝成实物。 “……不可能!” 张修的手适时搭在广陵肩上,他担忧地问道:“怎么了?” 广陵僵硬转头,视线撞进张修的灰绿眼瞳中,透过倒影她看见了自己仓皇失措的面孔。 “怎么会是我的脸?!”广陵哑声道。 “你在说什么?”张修面露疑惑,“你的脸怎么了?” “你没看出来吗?那分明就是……”广陵手指神像,下一瞬却又噤了声。 暮光下是一张雌雄莫辨而又陌生的面容,神像雕刻得粗糙失真,只能通过拖尾的衣着来判断是一位女神。 “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张修轻问道。 “……” 广陵使劲眨了眨眼睛,神像依旧是那张陌生的面孔,此前看到的反而像是幻觉。 “……我看错了,没什么。” 张修不放心,他道:“休息一下吧,你累了一天了。” 他绕着庙内转了一圈,找到一处宽敞的地方,招呼着站在原地与神像对视的广陵,“这里。” 广陵愣愣地走过去,神游天外地接过张修递给的能量棒。 “这个神像看起来不像三眼神。”张修率先开口,打破沉默的氛围。 “应该是普通供奉的土地丰收之神,诸如此类的。”广陵点点头,咬了一口能量棒。 “也是,志怪小说,能有几分真假。但是,”话锋一转,张修疑惑道:“这个庙宇现在荒废了吗?看起来许久没人来过了。” 张修问到点子上,广陵闻言皱眉,“我大约十年前搬走的,那时村里还每隔几个月都会搞一次祭祀活动,才过十年,不应该如此。” “你还记得去村里的路吗?” “应该是记得。”广陵看向吞没最后一丝暮光的夜空,“不过要明天才能出发了,天黑了。” 张修打开手电筒,炽白的光线穿破昏暗,他道:“我们轮流守夜,你先休息,下半夜我叫你。” 广陵没有推辞,徒步一下午的疲惫外加刚刚受到的刺激,她实在是心焦力卒了。广陵从包中翻出睡袋,钻了进去。 张修靠在睡袋旁,广陵半颗脑袋露在外面。起初她还强装精神和张修聊天,渐渐地声音越来越小,很快就只余轻缓的呼吸声。 静寂的夜里,潮水涌动的声音愈发激烈,野外忽地响起窸窸窣窣的虫鸣,庙内阴暗角落里的老鼠纷纷窜逃。张修手中的手电轻巧地摇晃着,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调。 「祂睁开了第一只眼,砍下了她的双手。」 「祂睁开了第二只眼,斩下了她的双腿。」 「祂睁开了第三只眼,割下了她的头颅。」 「祂张开了嘴,睁开了第四只眼,祂说,乖孩子,请回到我的身边。」 细碎的木头和砖瓦从屋顶上坠落,大地颤抖着发出乒乒乓乓爆珠似的声音,张修爱怜地抚过广陵耳边的发缕,下一秒声线染上焦急,他将广陵从睡袋里捞出,急声道:“广陵,快醒醒,地震了。” “什,什么?”被从睡梦中唤醒的广陵茫然坐起身,还未待她理解张修说的每一个字,地表兀然开裂,半边墙壁坍塌坠下山崖。 面前一下空旷起来,冰冷的风刮过她的侧脸,地动山摇,一切都在颤抖却唯有神像纹丝不动。在骤缩的瞳孔中广陵看到神像的脸又变了,面容含笑,眉眼竟酷似张修。 广陵有一瞬间的愣神,而有前车之鉴的她直接将这次变脸认作错觉,不敢再多想。张修见她恍神,也顾不上解释,一把抓着她的手向门口逃离。 “崖要断了,快走!” 庙宇破旧的房梁塌了下来,砖瓦失去支撑如同落雨一般下坠,张修前脚迈出门槛,广陵后脚经过时门梁忽然不堪负重地砸了下来,后脑遭到重击,广陵当即眼前一黑,整个人摔倒在地。 “广陵!” 张修连忙蹲下身挖走广陵身上的碎石砖瓦,将她从废墟中拉了出来。矗立百年的庙宇顷刻化为废墟,地上的裂纹越来越多,眼看就要碾为碎块坠落海里。 广陵闭着眼,昏昏沉沉的,她隐约感受到一双胳膊托着她的腿窝将她背了起来,广陵的头抵在张修的肩窝中,迷迷说道:“以后出门我一定要看黄历……” 紧接着她嗅到一股异香,像葡汁般酸甜却又夹着几缕令人作呕的腐烂气息,广陵偏过头试图逃避,香气却愈发浓重,渐渐地,广陵失去了意识。 * 广陵再次睁开眼时,眼前是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清。她微微动了动四肢,万幸的是俱在,没有缺胳膊少腿。 “张修?”广陵尝试问道。 “我在。” 张修的声音从身侧传来,少了一层口罩的阻隔,张修本音听起来冰凉且轻柔。 “太好了,都还活着。”广陵如释负重,“你身上有手电筒吗?这里太黑了,我什么也看不见。” 广陵听到张修顿了顿,声音透着古怪,他轻声说道:“广陵,手电筒的灯一直在开着。” 怎么会? 广陵揉了揉眼睛,睁开后依旧是一片黑暗。 她失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