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僧西行记(31-36)
作者:绝色夫 字数:59255 3炼剑(下) 三天之后,两口散发着幽幽寒光的长剑打造了出来。 这两口长剑的式样甚是怪异,剑尖不是尖锐突出,而是凹了进去,剑锋的两 侧锐起,形成钳剪状的锐利双尖。两口剑身均约莫两尺半长、前宽而后窄,甚是 轻薄,通体白朦朦的,材质非金非木,散发着阵阵慑人的寒气。 孙猴儿看着这两口异剑,哈哈一笑,就仰面昏倒过去。 他刺出心头热血,之后又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的连续铸锻,虽然绝大部分抡锤 锻砸的粗重工夫,都是玄奘代替他来做的,然而他伤势初愈,身子本弱,一直都 是在勉力坚持,如今见得两口异剑铸成,一口气松了,身子便支持不下去了。 玄奘接住孙猴儿软倒的身体,把他搬到石室的床上躺下。 又在石室里寻了一块麻布,将那两口异剑包裹着,放在石室的案几上,就倒 头在自己的床铺上酣睡过去,这些天连续抽拉风箱和重锤锻造,他也疲累得颇不 轻。 次日清晨,玄奘醒来时,石室里又是空无一人,孙猴儿和那两口异剑都不在。 玄奘走出石室,就见着孙猴儿在空地上演练那两口异剑。 孙猴儿双手各持一口异剑,缓缓的演练着刺击、回撤、挡架等架势,他演练 了一会,动作渐快,那两口白朦朦的异剑,如同行云流水般在他身周出没,片刻 之后,孙猴儿整个人便淹没在雪团般的剑光中。 玄奘隔得甚远,仍能感觉到剑光中泄出的刺骨寒气。 孙猴儿演练得兴起,忽然呐喊一声,一口异剑脱手飞射而出,带着一道白茫 茫的剑光,冷电般洞穿了数丈开外一棵合抱粗细的老松树。 孙猴儿只剩一剑在手,雪团般的剑光稀薄了不少,仍是将他护得水泄不漏。 孙猴儿空着的手捏剑诀一招,那口洞穿了老松树的异剑,在半空中拐了一道 弧线,如同鸟儿一般疾飞而回,被他稳稳当当的接在手中。 那棵老松树被剑光洞穿后,破洞处生起了一层白色的冰霜,渐渐向整棵树干 蔓延开去,听得嘞嘞数声,老松树摇晃几下便从中折断,轰在倒在地上,激起了 一阵尘土。 玄奘微微一笑,扬袖拂去迎面扑来的灰尘。 孙猴儿也擎着双剑在身周一圈,生起一阵凛冽的寒气,将周围的灰尘都压制 了下去。 玄奘抚掌叹息,说道:「孙兄方才演练的,莫非就是传说中的御剑之术?」 孙猴儿嘿嘿一笑,摇头说道:「非也,俺没那个本事,皆是这两口剑的能耐。 俺用心头热血化开了两只虾钳子后,不知怎的,这铸成的两口剑就有了一点灵性, 俺只要集中意念,便能隔空如意的cao纵,还能释放出老虾妖本体的极寒之气。」 玄奘啧啧说道:「如此说来,孙兄所打造的这两口剑,乃是世间难得通灵之 物,几近于传说中的仙家宝贝,孙兄可曾为这两口剑取了名字?」 孙猴儿摇了摇头,手中两口长剑耍了几个剑花,便隐在肩后,他走到空地边 上,看着那茫茫大海,过了半晌才说道:「打造这两口剑用的陨星异铁,乃是雪 特人老师留给俺的,而这两口剑,俺也是按雪特老师吩咐打造的,故而,俺想把 这两口剑取名为雪特双剑,以兹记念。和尚你觉得如何?」 玄奘微微一怔,说道:「甚好,甚好。这两口剑乃是孙兄辛辛苦苦的用老师 所留之物打造而成,取名为雪特双剑,足见孙兄的纯孝之心,小僧感佩。」 孙猴儿瞪着眼睛看了他片刻,忽然赫赫一笑,说道:「和尚既然如此说了, 俺老孙的这两口护身宝贝,以后就叫做雪特双剑了。」 又过了数天,孙猴儿的身体再度恢复过来,便取了另一块陨星精铁,打造出 一对薄铁剑鞘,见雪双剑插纳在其中,恰好将那外泄的寒气封存得半点不漏。 这天傍晚,孙猴儿在海滩上抓了一只大海龟,宰杀放血后带回山上,玄奘摘 来一些野生的姜葱和松蘑,炖煮出一锅香喷喷的龟rou。 龟rou炖煮好后,孙猴儿没有像往常一般急着吃食,而是将玄奘请到树下的石 凳上坐好,又从石室里取出一只黑陶罐子,为玄奘倒了一碗飘香的美酒。玄奘这 些天居住在石室中,知道得很清楚,这可是孙猴儿珍藏的美酒,只有寥寥几小坛, 平素他自己都舍不得动用。 孙猴儿敬过玄奘三碗酒,将那两口异剑放在石桌上,沉默的看了一会,才说 道:「和尚,俺老师离去前叮嘱过俺,务必要用陨星异铁打造出两口剑,这将是 俺老孙日后的保命手段。为了打造这两口剑,俺远赴唐国数年,苦心收集各种配 料,待得好容易收集齐全,俺兴冲冲的驾船返回龟流岛,打算精心打造出两口护 身宝贝。哪里想到,陨星异铁半途却在半途被老妖虾抢走了,俺老孙心中的悲愤, 实难以说道。」 「俺在岛上蹉跎了数年,一事无成。直到遇见了和尚您,俺才得以诛灭老虾 妖,拿回了陨星异铁,打造出这两口雪特双剑,而且比预想中品质更高,俺日后 若是再见着雪特人老师,也算是有个交待了。和尚,俺之前是存了心思的,故而 一直没有问过您的法号,是不想把日后的事情搅和在一起。如今,俺老孙就正式 问您了,敢问禅师法号?」 玄奘合十说道:「小僧法名玄奘。」 孙猴儿站了起来,缓缓走到玄奘身前,扑通一声的跪了下来,精光闪烁的双 目仰看着玄奘,郑重的说道:「敢问禅师,可否收俺孙猴儿为徒?」 玄奘静静的看着跪在身前的孙猴儿,过了半晌,方才笑笑说道:「孙兄的本 事颇大,无论是铸造还是剑术,皆有过人之处,出人头地乃是轻易之事,小僧不 过是一介不通术法的世俗僧人,无权也无势,孙兄拜小僧为师却是为何?」 孙猴儿跪在地上,梆梆梆的叩几个头,恳切的说道:「雪特老师曾对俺说过, 俺脾性过于凶暴急躁,乃是天生孤煞之人,若不得镇压,注定会死于非命。俺这 些年来,游历唐国,独居北山,都是在磨练心性,然而这些年下来,心性没有半 分改变。前些天与禅师相遇,俺就觉得有一种莫名的投契,即便俺被禅师擒捉悬 吊,也生不起怨恨之心,所以俺后来才会带禅师去鲛人小岛,一同享受那海族女 子的妙趣。俺老孙可不是心胸宽广之人,平素哪有这般好相与的。」 「俺这些天与禅师朝夕相处,看得很清楚,禅师好酒rou,不戒女色,算不上 是个好和尚。然而在禅师身边,俺总觉得心性能收敛下来。俺的雪特双剑得以铸 成,也是因禅师的襄助。在雪特双剑铸成的那一刻起,俺老孙就决定了,要拜禅 师为师,从此侍奉左右。」 玄奘笑笑,摇头说道:「孙兄,这等说辞,非是拜师理由。」 孙猴儿脸上一红,又在地上叩了几个头,方才说道:「雪特老师说过,俺老 孙的命格孤煞之气太盛,即便能逃脱死于非命的格局,也只会是坎坷流离,一事 无成。然而,俺若是能跟大气运之人的左右,或能因风云际会,得到一番成就。 俺游历了这些年,遇见唯一有大气运的,唯有禅师一人,俺不拜禅师为师,还能 拜何人为师?」 玄奘伸手摩挲着头顶半晌,微笑说道:「这般说来,今日小僧即便收孙兄入 门下,孙兄日后若是遇上有更大气运之人,就会舍小僧而去,可是如此?」 他嘴上说得从容,心中却是念头电转,思绪翻涌。 从襁褓时被漂于江流,到少年时自悟佛门神通,再到与孙猴儿合斗地仙之流 的老妖虾……这桩桩经历,实非寻常,然而这终究不过也是好运气而已。若是说 到气运,那便不止如此了,那可是天生命格的范畴,更加何况是大气运! 孙猴儿脸色涨红,抗辩说道:「俺老孙岂是那种朝三暮四之人,既是拜禅师 为师,就当终身侍奉,不离不弃。」 玄奘沉思了一阵会,缓缓说道:「孙兄乃是有大本事之人,若是决心皈依佛 门,乃是佛门之幸。小僧年轻德薄,不堪为人师,不若小僧代吾师法明长老收你 为徒,此后你我以师兄弟相称,如此可好?」 孙猴儿摇头说道:「那法明长老俺没见过,就算他也是有气运之人,也不见 得与俺老孙投契。俺老孙不计较辈分,俺要拜的师父,只是禅师你一人,请禅师 收俺为徒。」 玄奘又想了一会,点头说道:「既是如此,小僧便收你为徒。你暂且跟着为 师,做一个带发修行的行者,待回到金山寺,禀过长老,再行定夺剃度的事宜。 你且起来,为师想想,要给你取一个甚幺法名。」 孙猴儿怪叫一声,跳了起来,腾腾的在空地上兴奋的翻了几个筋斗,高声说 道:「俺老孙蒙师父收入门墙,心甚是欢喜,师父要给徒儿赐法名,不若就叫悟 空?俺之前游历大唐,在一座寺庙的名册中看到过这法名,觉得甚好听。」 「悟空?……不知为何,为师一听到这名字,就感觉浑身发冷,此名可能与 你我有碍,万万不可取,你就叫辩机罢了。」 「变鸡?……呃,师父所赐的法名好生别致,不知有何深远的含义?」 「……是辩机,辩才无碍的辩,你喜言谈,爱争辩,故以辩为名;机乃是际 遇,你我于这龟流岛相遇,或许就是冥冥中定下的一场机运。并非是要你变成一 只鸡。」 「哦哈,是徒儿愚钝,不理解师父赐下的法名,有这般深刻的含义,罪过罪 过……」 两人确立师徒名份后,辩机心中欢喜,一改之前的飞扬跋扈,变得颇是恭顺。 师徒二人谈说了一会,辩机说道:「师父且宽坐,俺这就去伙房把那锅海龟 rou端上来,炖煮了这般久,香气越发浓郁了,俺闻着可是垂涎欲滴了。」 辩机走进了伙房,转眼就奔了出来,惊诧的说道:「师父,那锅海龟rou不见 了。」 玄奘脸上无甚表情,叹着气,伸手向上指了指。 辩机抬头一看,一条窈窕的白色倩影正踞坐石室所在的巨岩之顶,手执一双 长筷,正从一个黑乎乎的锅子里捞出一块冒着腾腾热气的rou块,以一种优雅的姿 态,送入小巧的檀口中。白衣倩影的身旁还跪坐着一个青衣小丫鬟,她身后是蓝 墨墨的夜空,一轮半弯明月正正的悬挂在她脑后,映照得白衣倩影的身姿彷如仙 子一般优美。 辩机看了大怒,戟指叱喝道:「哪来的女蟊贼,胆敢偷去俺师父烹煮的海龟 rou,快些还来,否则俺捉着你,非要狠狠打上一顿屁股不可。」 那白衣倩影停下了长筷,清脆的呸了一声,一小块物事呼啸着激射向辩机。 辩机忙闪身避开,那块物事射在他身侧的一块石头上,激溅出一蓬火星,深 深的镶在石上,仔细一看,却是一片吃剩的龟板。 辩机吓了一跳,急急奔至石桌旁,将雪特双剑cao握到在手中,低声对玄奘说 道:「师父,这两人是何来路?」 玄奘摇了摇头,也低声说道:「方才为师闻得香气的来处不对,才发现这两 女子的。原以为是你以前惹下的孽缘,正要夸你眼光甚佳,谁道不是。」 他说着便站起身来,合十说道:「仙子到访,何不下来一聚?」 那白衣倩影格格笑了数声,手中长筷轻巧巧的一拨,那黑乎乎的大锅子就飞 了起来,呼呼的巨岩顶上从凌空落在石桌上,旋过几个圈子,便平平稳稳的停了 下来,半点汤汁都不曾溅出来。 白色倩影也凌空飞跃而起,缓缓落在石桌旁的一张空石凳上,衣袂飘舞,仪 态优美,身姿窈窕,仿若壁画中的飞天仙女一般。玄奘师徒二人怔了片刻,才看 清这是一个身穿洁白宫装,头梳盘蛇发髻的少女,脸容精美如画。 宫装少女的纤纤右手握着一双粉红色不知是何材质的长筷,纤纤左手端着一 只精致的白玉小碗,碗里有一块温热的肥美龟rou。她也不理会玄奘二人的异样目 光,慢条斯理的将龟rou嚼吃了下去,然后把手中的碗筷往旁侧一伸,那青衣小丫 鬟默不作声的接了过去。 玄奘二人这才留意到,那青衣小丫鬟不知何时已站在宫装女子身后。 宫装女子接过青衣小丫鬟递上的一方白绫巾子,印了印红嫩嫩的嘴唇,水波 一般的目光在两人身上一转,落在玄奘身上,轻声笑道:「禅师炖煮的这锅龟rou, 香气扑鼻,本宫嘴馋,就忍不住偷吃了几块,失礼之处,请禅师不要见怪。」 玄奘笑笑说道:「能得仙子夸奖,实乃是贫僧和这锅龟rou的荣幸。」 宫装女子扑哧的掩嘴一笑,说道:「禅师倒是个妙人,若是有暇与禅师闲谈 一番,倒也是乐事。只可惜,本宫此番乃是为龙宫下属被戮杀一事而来,不便与 禅师闲谈太多。」 玄奘与辩机对望了一眼,说道:「龙宫下属?敢问仙子来历?」 宫装女子笑了笑,她身后的青衣小丫鬟冷冷的说道:「你们两个听清楚了, 我家宫主乃是东海龙宫的敖吉三公主,你们戮杀龙宫下属虾大力校尉,我家宫主 乃是前来问罪的。」 话音未落,就听得铿锵两声颤鸣,两道霜雪般的剑光亮起。 辩机闻得宫装女子是来问罪的,当下恶从胆边生,虽还不清楚她们口中的虾 大力校尉是不是那老妖虾,不过先下手为强总是错不了的,他便一展雪特双剑, 对着那东海龙宫三公主和青衣小丫鬟,狠狠的斩杀过去。 那敖吉三公主脸上的笑容一冷,一抬素手向着剑光一点,娇叱道:「定。」 辩机只觉得身形一紧,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无形大力将他禁锢着,丝毫动弹 不得,雪特双剑也自凝滞在半空中。 辩机怒喝一声,额上青筋迸现,白朦朦的雪特双剑寒气大盛,淡淡的青白烟 气从剑身上透发而出,听得嘞嘞数声轻微的破裂声,双剑方圆径尺的地方,大气 隐隐翻滚,似是某些无形的物事被冻得碎裂开来。 雪特双剑颤动了几下,便破开了那无形的禁锢,辩机双目圆整,便又要杀将 过去。 敖吉三公主微咦了一声,白皙的纤手又待点出,便在此时,她耳边听得哞的 一声大吼。这吼声沉厚庄严,直抵耳鼓深处,才宏然炸响,敖吉三公主修行虽深, 心肝儿仍不由自主的抽搐了数下,有了瞬间的失神。 这正是玄奘喝出一声狮子吼,他对辩机的莽撞出手,甚是头痛。 这敖吉三公主主仆二人,嘴里虽说是前来问罪,言语却甚平和,并无问罪的 姿态,他正思量着对方的真正来意,辩机却悍然出手了,他便只好趁双方未曾打 出真火,使出惯常用的狮子吼,以分开双方。 32公主(上) 敖吉三公主略一失神后,素手一招,辩机手中的两口雪特剑不知怎的,就脱 手飞出,如同鸟儿归巢一般落入在她手中,她拿起两口长剑,颇有兴趣的左右端 详着。 玄奘暗叹一声,探手拿住辩机的衣领子,一把将被狮子吼震得头晕眼花的他 拖到身后。 辩机扶着脑袋,过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他甫一回神,就脸色大变的手捏剑诀,想要召回两口雪特剑,只是那两口雪 特剑被敖吉三公主拿手中,如同生根一般,他竭力发出的召唤意念,宛若泥牛入 海。 敖吉三公主垂着螓首看了一会,星眸眨动,若有所思的说道:「这两口怪模 样的剑,蕴含了一点寒冰道法的本源精粹,莫不是你们戮杀了虾大力校尉,用它 的遗骸锻造出来的?」她说着,随手把见雪双剑放在石桌上。 辩机一喜,又捏起剑诀,想要趁机召回双剑,然而那两口长剑仿佛被禁锢了, 他虽能感应到两口长剑的灵性,然而任凭他如何的召唤,两口长剑就那样搁在石 桌上纹丝不动。 玄奘反手按住几乎要暴跳的辩机,对着敖吉三公主合十施礼,缓缓说道: 「公主明鉴,这两口雪特剑,确是小徒炼化一只虾妖的双钳打造出来的,这虾妖 是否公主口中的虾大力校尉,贫僧与小徒委实不清楚。不过,这只虾妖在数年前, 强行劫走小徒长辈留下的宝物,这才生起后来的种种事端。」 他与辩机立下师徒名份后,不好再自称小僧,便以贫僧自称。 敖吉三公主蹙眉说道:「哦,这个中情由,禅师且说来听听。」 玄奘便按孙猴儿之前所说道的,老妖虾如何在风暴中劫走陨星异铁,孙猴儿 数年来如何苦苦追寻,乃至双方后来的争斗等事情,娓娓的说一遍。 敖吉三公主素手支颐,水波般的目光在玄奘师徒身上转了几转,疑惑的说道: 「若是这样,道理倒是在你们这边。不过,本宫观你们师徒二人,乃是凡夫rou胎, 身无法力,那虾大力虽只是一介校尉,然而道行不弱,一手寒冰道法颇堪称道, 本宫实在想不明白,虾大力为何会陨在你们手中,还落了个尸骨无存的地步?」 玄奘敛容说道:「贫僧师徒,确非公主口中的那虾校尉的对手,只好将它诱 到陆上的密林中,引动天雷劈之,因而侥幸得手。」 敖吉三公主眨着星眸,大感兴趣说道:「哦,你二人竟能引动天雷,如何个 引法,且说来给本宫听听。」 玄奘看了辩机一眼,摇头缓缓的说道:「此事涉及一些隐秘,贫僧不可说。」 敖吉三公主点点螓首,也不为意,又说道:「既是如此,本宫便不多问。不 过,禅师方才那一声吼叫,竟能撼动本宫的心神,着实不简单,个中的奥妙,禅 师可否为本宫解惑一二。」 玄奘合十说道:「佛法若修到深处,威仪自生。贫僧方才的吼声,名曰狮子 吼,乃是佛门威仪外放的一种法门,善能震慑心神。公主若想明了个中奥妙,却 也不难,只是要费上一段时日,贫僧向公主仔细讲解诸般佛经,如此方可明白其 中的真意。」 敖吉三公主妙目闪动,思量了半晌,素手在石桌上一拂,那两口雪特剑一阵 嗡鸣,自行飞起,向辩机投去,辩机惊喜交集的接过双剑,却是不敢再松手了。 敖吉三公主轻笑数声,纤腰款款一摆,白衣飘飘的凌空飞起,落到巨岩的顶 上,接着便消失在夜空中。 一个清脆声音在夜空中飘飘渺渺的响起:「不管你们有没有道理,戮杀龙宫 下属一事,乃是不可恕的罪行。本宫如今事忙,给你们一天的时间准备,明日此 时,本宫会再来临此地,你们自个思量该如何赎罪吧。」 那青衣小丫鬟还站在原地,见玄奘两人的目光看过来,仰起尖巧的下巴哼了 一声,冷着脸举手虚画了几下,一团碧光在她手中荡涤了几下,那白玉小碗和白 玉筷子所沾的油气便消失了,光洁如新。 青衣小丫鬟将碗筷小心收入身后负着的背囊,也不看玄奘二人,衣袖一展, 便如青色匹练般投入夜色中,转眼就消失不见了。 玄奘和辩机抬头看着夜空,相对默然无语。 过了一会,辩机搔搔头,将手中的两口见雪剑还鞘,扭头就见玄奘目光淡淡 的瞧着自己。 辩机咧嘴一笑,指着石桌上的那锅炖龟rou,说道:「这龟rou还温,凉了就不 好吃了,徒儿这就去给师父拿碗筷过来。」说着就奔去伙房里取了两付碗筷,满 满的盛了一碗肥美的龟rou,连同筷子一同送到玄奘手中,然后自己又装了一碗。 玄奘也不说话,接过碗筷张嘴便吃。 辩机吃了几口龟rou后,便听了下来,苦着脸期期艾艾的对玄奘说道:「师父, 俺知道错了。俺的性子太急躁,行事太鲁莽,方才若不是得师父阻拦和缓颊,真 个惹怒那个什幺三公主,依那女人的手段,俺师徒二人此刻怕已是魂飞魄散了。」 玄奘点点头,叹息说道:「你明白便好,继续吃rou罢。」 辩机吃了几口龟rou,又说道:「师父,那女子真是甚幺龙宫三公主?」 玄奘皱眉说道:「是东海龙宫的敖吉三公主。徒儿,你要记仔细了,不得胡 乱称呼他人,这乃是佛门最基本的修行。」 辩机用力点头说道:「师父,俺知晓了。俺之前跟海族打交道时,也曾听它 们说起过龙宫的事情,龙宫乃是海中王者的居所,管辖天下所有的水域,是了不 得的存在。师父,你说那个三公主当真是来自东海龙宫?」 玄奘缓缓说道:「为师不知。不过,为师在她身上隐隐感应到极其庞大的生 命气息,在此前,为师实在想象不出世间竟有如此生灵!而且,她随手就能灭杀 咱们师徒,该是不屑于与我师徒说甚幺假话。」 辩机奇道:「师父,你说的生命气息是甚幺东西来着?」 玄奘没好气的说道:「所谓生命气息,就是一个生灵的生机体现。生命气息 有强有弱,简略而言,能力强大者,生命气息必是强盛。这乃是佛门六识的运用 法门,日后你修学佛理,工夫深了自会明白其中的奥妙,现在说也无用。」 辩机嘿嘿的笑了笑,就低头猛吃海龟rou。 玄奘苦笑了一回,这个新收的徒儿似乎在佛法上没甚悟性,日后怕是要走以 力证道的路子了。不过,眼下不是烦恼这个的时候,那敖吉三公主以问罪为由, 却似是另有所图,她明日再临,自己师徒二人该如何应付才好?…… 辩机又盛了一碗龟rou,吃的兴高采烈。 自从确立了师徒名份、玄奘赐下法名的一刻起,辩机仿若脱胎换骨一般,似 乎放下了一切的顾虑,整个人变得乐天无忧,甚至连脑筋也懒得转动了,连明日 敖吉三公主再度前来问罪一事也不放在心上,只管交由玄奘应对。 次日早上,玄奘打发辩机去捕捉一些山鸡之类的野禽,自己则是到树林中, 采摘了一些松蕈蘑菇和鲜嫩的野菜。中午时分,辩机返回石室,他没有捕到山鸡, 却是带回来了两只野鸭子和十数只草雀。 玄奘洗剥干净野鸭子和草雀,将那两只野鸭子汆去血水后,一只剁下两条鸭 腿用来炖松蕈蘑菇汤,另一只就用松枝烤得油黄喷香;那十来只草雀,就用油炸 了,趁热薄薄的洒上一层轻盐;至于那些鲜嫩的野菜,就如上次一般,在开水里 焯过了,浇上油醋,调成可口的凉菜,此外他还煮了一大锅米饭。 玄奘一直忙活到夕阳西下,才将这些菜式精心整治妥当。 那敖吉三公主乃是海族,这等山珍野味应该很少能尝到,看她昨晚偷吃海龟 rou,那青衣小丫鬟还随身携带白玉碗筷,应该是好口之人,希望这等可口吃食, 能为双方的商谈起一个很好的引子。 若是东海龙宫真个要为那虾大力校尉出头,自己师徒二人除却逃命一途,就 别无他法,偏生二人又是在海外孤岛,正可谓是身处茫茫大海绝地。如今遇上这 个并无杀意的敖吉三公主,该是幸事,希望她不会提出太难接受的要求。 夜色降临时,玄奘点燃几根涂着松脂的松枝,照得石桌周围大亮,他端坐在 石凳上,辩机垂手站于他身后,师徒两人静静的等待。 弯月升至树梢时,一串娇柔的笑声在夜空中传来。 微风掠过,玄奘只觉眼前一亮,敖吉三公主依然是身穿雪白的宫装,婀娜的 凌空降下,轻轻巧巧的落在石桌对面的石凳上。 敖吉三公主身子甫一坐定,就抽动着翘挺秀美的琼鼻,轻笑说道:「禅师今 日烹煮了何种吃食,怎地如此香气扑鼻。」 玄奘笑笑说道:「知道公主今晚要来,贫僧特意准备了一些陆上的吃食,请 公主一尝。」说着起身与辩机去了伙房,将那乳白色的蘑菇野鸭汤、金黄油亮的 烤肥鸭子、脆香的炸草雀、碧绿清爽的凉拌野菜,以及一锅喷香的米饭,一样样 的端到石桌上摆放好。 敖吉三公主看得星眸发亮,脸泛红晕,当下皓腕一翻,那不知何时侍立在她 身后的青衣小丫鬟,伶俐的将白玉碗筷递到她的素手上。 敖吉三公主伸出玉筷,将几样菜肴逐样尝过后,就眉花眼笑的满满盛了一碗 蘑菇汤,玉筷挑着一箸碧绿的野菜送入檀口中,另一只素手同时凌空一划,一条 滴着油的烤鸭腿就自个从烤鸭身上脱离飞起,凑到她的檀口边上,她是丝毫顾不 上仪态了。 辩机又从伙房里端出一碗米饭,米饭上堆着香喷喷的烤鸭rou等菜肴,他连着 筷子一起递给那伺站着的青衣小丫鬟,青衣小丫鬟闻着香气吞了一口唾液,转头 看了敖吉三公主一眼,见她正自吃得开怀,便犹犹豫豫的接过碗筷,小口的吃了 起来。 敖吉三公主将石桌上的菜肴清扫了小半,又努力的往小嘴里塞了一片肥厚的 蘑菇,才颇不情愿的放下手中白玉碗筷,待到咽下那片蘑菇,才满足的叹道: 「这些陆上的吃食,滋味甚是奇妙,可惜本宫吃不下了。」 将吃食摆放上石桌后,玄奘便坐在一边,安静的品喝着一杯热茶。他听得敖 吉三公主的叹息,便微笑说道:「公主若是喜欢,这样的吃食,贫僧自当为公主 多做上几次。」 敖吉三公主眼波流动,在玄奘脸上停留了片刻,又是一翻皓腕,她身后的青 衣小丫鬟乖巧的递上一方白绫巾子。青衣小丫鬟早将那碗堆满了菜肴的米饭吃个 精光,碗筷也放在地上不起眼的角落。 敖吉三公主用白绫巾子净过手脸,想了一会,细声慢气的说道:「禅师是个 明事理的妙人,本宫生受了你两顿吃食,不好过于苛刻了。你师徒二人,戮杀东 海龙宫属下虾大力校尉,虽是占理,然也需严惩一番,否则就显得龙宫过于好欺 负了。」 她说到此处顿了顿,见玄奘脸色淡静,便又自说道:「本宫巡游至此,此地 便是本宫作主,禅师若能为本宫做一件事,本宫就以此为交换,免去你师徒二人 的严惩,禅师以为如何?」 玄奘合十说道:「贫僧和小徒谢过公主慈悲,不知公主要贫僧做何事?」 敖吉三公主嫣然一笑,说道:「本宫闻说这岛上有大木船,可直航唐国。禅 师若是能让本宫搭乘这大木船,去唐国游历一番,那虾大力校尉一事便就此揭过。」 玄奘转头看了一眼辩机,沉吟说道:「此事当不难,只是贫僧不明白,公主 贵为龙族,腾渊穿云乃是平常事,这千百里的海域,自可轻易来去,何故要搭乘 木船这等世俗粗笨之物?」 敖吉三公主眼波流转,轻笑着说道:「本宫昨日问禅师,是用何法引来天雷, 禅师说乃是隐秘,不可说。今日本宫为何不腾渊穿云,定要搭乘木船一事,也是 本宫的隐秘,自然也是不可说了。」 她格格的笑了一阵,星眸在石桌上一扫,回头说道:「小飞儿,这些吃食不 可浪费了,且带回去让小壳子尝尝新鲜。」 那个叫小飞儿的青衣小丫鬟脆生生的应了一声,从身后背负的小行囊中取出 十多根短细的白玉杆子,接驳了几下,就搭成了一个四层的简易白玉架子,她提 着架子走到石桌前,将菜肴一样样放入架子的分层中。 敖吉三公主看着她将菜肴尽数放入架子里,满意的点点头,素手虚画了几下, 那白玉架子就发出蒙蒙白光,那几盘菜肴被白光牢牢定住,半点汤汁都倾溅不出。 敖吉三公主扫了玄奘师徒几眼,又轻笑数声,便纤腰一晃,婀婀娜娜的飞天 而起,消失在夜空当中。 小飞儿提着白玉架子,一声不吭的化作青色匹练跟随在她身后,也消失在夜 色中。 夜色中一个清脆得意的声音在飘荡着:「禅师,就此说定了,两天后日出时 分,本宫在北边海滩等待你的大木船。」 33公主(下) 玄奘和辩机看着空荡荡的石桌,相对无言。 师徒二人为了整治这些吃食,几乎忙活了一整天,中午只是草草的进了点吃 食,原以为招待过敖吉三公主后,剩下的菜肴也足够师徒二人饱饱的吃上一顿, 哪里想到敖吉三公主不地道,来了个连盘端。 辩机发呆了一阵,小声的说道:「师父,俺好饿。」 玄奘摸了摸光头,苦笑说道:「伙房里还有半只鸭子和一些蘑菇,为师这就 去重新烹煮些吃食。」 师徒二人终于吃上饭食时,辩机往碗里的米饭浇着炖鸭子汤汁,一面小心翼 翼的说道:「师父,俺游历唐国时,常常听得那等士子说,大丈夫要威武不能屈, 贫贱不能移。师父和俺这般做小的侍候那三公主,会不会不长志气了些?」 玄奘叹了口气,缓缓说道:「为师博读诸般经书典籍,自幼便明白天地之广 袤,红尘之厚重,生灵之繁琐,皆是超出凡人想像的极限。任何一个生灵,于这 浩瀚的世道来说,渺小得简直不值一提,其生死存亡,如同尘埃般不值一提。」 「就拿那虾大力来说吧,它的道行几可称得上是地仙,然而一旦身死,除了 东海龙宫为了自家脸皮出来做做样子外,就没有兴起什幺波澜了。而这波澜,为 师不过是花费了大半天时间,做了一顿可口的吃食,就几乎平息了,这事情何来 的委屈?徒儿,你要谨记,在这世间,活下去才是一切的根本。」 辩机猛扒了几口米饭,咧嘴嘻嘻一笑,说道:「俺是怕师父心中不痛快,既 然师父不在乎这些,俺就不担心了,无论师父要做甚幺事情,俺总是会跟随在师 父身后的。喔哦,这块鸭rou好生油肥,师父来尝尝。」说着,就把一大块油乎乎 的鸭rou夹到玄奘的碗里。 玄奘笑笑,将鸭rou吃下,说道:「徒儿,你且说说大木船的事情。」 辩机登时眉飞色舞,挥动着手中的筷子,说道:「俺是铸造大匠,那木匠的 活计也难不倒俺,前些年,俺琢磨着造出了一艘木轮船,不须借助任何风势,也 可日行百里。乘坐此船,可不必等候信风季节,小半月即可抵达唐国。如今天色 已晚,明日一早,俺就带师父去看看那龟流号木轮船。」 龟流岛北山临海的峭壁上,有一个极大的洞xue,与海面相通,内里便是一个 天然的避风良港,宽阔宁静无波,辩机所说的木轮船便是停泊在这洞xue里。 这木轮船首尖尾方,长约莫五丈,宽丈半,船上立有两根桅杆,左侧船舷上 用白漆书着「龟流号」三个甚丑陋的大字。粗略看去,这船除了两侧各立着一只 丈许大木轮外,与普通的小型海船并无多少分别。 辩机放下跳板,将玄奘引到船上,指着船尾甲板上连着许多机括的两片厚木 板,口沫横飞的说道:「只要俺踩动这两片踏板,便可带动船侧的两只大木轮, 大木轮在海水中转动,自会推动龟流号前行,若是下力气的踩动,日行百里当不 成问题。」 这两片厚木板高高翘,底下装配着大量铁索和复杂的机括,与两只大木轮子 相连。 玄奘颇感讶异,这新收的徒儿性子跳脱,看起来咋呼呼的,不想在这海外孤 岛上,竟能孤身建造出这般一艘船只,想想其中的繁杂工序与艰辛劳作,真乃是 让人肃然起敬。 辩机听得玄奘的夸奖,脸色赧然,支吾了一阵子,才说清楚眼前这艘船并非 他建造的,他只是加装上两只大木轮而已。在数年前,他返回龟流岛被老妖虾抢 劫,乘坐的船只也毁坏了,他后来将船只勉强修补了一通,再行远赴唐国,龟流 号的船身便是那时在唐国购买的。 玄奘闻言一笑,不再言语。 孤身在荒岛从无到有的建造出一艘船,可谓之大恒心大毅力。然而把一艘船 进行改造,只可说是聪慧机巧,倒是与辩机跳脱的性子相匹配。 龟流号久未启航,辩机跳上蹿下的检查船上的各个部件,又忙着清洗甲板舱 室,往木轮子的铁轴涂抹油膏,更换缆绳,补充清水食物等工作。玄奘力大,也 帮着做一些搬运的粗笨工夫。师徒两人一直忙碌到天黑,才堪堪将船只整备妥当。 次日清晨,玄奘师徒二人驾着龟流号,停靠在龟流岛北面的浅海上。 红彤彤的旭日在海面上露出一小片圆弧时,二人就听得哗啦啦的一阵响亮的 水声,一股丈许粗的雪白晶莹水柱,在右侧船舷边上喷涌而起,三条身影稳稳的 立在水柱之上。 当头的便是白衣胜雪的敖吉三公主,她身后左侧站着那个叫小飞儿的青衣小 丫鬟,右侧站着的,是一个身子几乎被两片硕大的莹白蚌壳覆盖起来、只露出半 张清秀小脸的怯生生女子,却正是在鲛人小岛与玄奘上春风一度的蚌女。 蚌女看到船上微愕的玄奘,目光一阵慌乱,即随就转过头去。 敖吉三公主一挥素手,三女便从水柱飘飞起来,落在雪特号的甲板上。那蚌 女的身子颇显沉重,落在甲板上咚的一声闷响,龟流号微微摇晃了一下。 敖吉三公主柳眉一蹙,走到蚌女身前,叽叽呱呱的说过几句玄奘听不懂的话 语后,就抬起素手,按在那蚌女的额头上,樱唇微微开合,念诵着一段玄奥的咒 语。 过得片刻,蚌女身后那两片硕大的蚌壳发出濛濛白光,白光渐渐强烈,映照 得敖吉三公主和蚌女的身形一片模糊,而后就黯淡下去,白光消失后,蚌女身后 空空如也,那两片硕大的蚌壳却是不见了。 敖吉三公主娇喘了几口气,接过身后小飞儿递来的白绫巾子,拭去额上渗出 的香汗,不再理会那伸手在身后摸来摸去、手足无措的蚌女,身姿婀娜的走到玄 奘身前,轻笑说道:「禅师是守信之人,本宫谢过了,这一路就拜托禅师了。此 番本宫带了两名侍女随行,小飞儿你们是见过了,那边的小笨蛋叫小壳子,她们 也要多承禅师照拂了。」 她说着,吸了几下秀挺的琼鼻,颇失望的说道:「禅师今天没有准备吃食吗?」 玄奘怔了怔,苦笑说道:「龟流号木轮船久未远航,贫僧师徒昨日忙活了一 整天,才把船只整备好,实在没有功夫准备其它吃食,却是令公主失 ◥寻Δ回╘网¤址↓百喥╘弟☆—ˇ板╓ùΔ综?合?社╝区§ 望了。舱室 已为公主准备好了,公主可要下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