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 奇怪的客户

    番

    白骨玉瓷的茶杯，已经温过了。

    白毛毛的茶叶从茶缸里夹出来了一小撮，轻轻落入了茶杯，刚刚烧开的泉水沿着杯壁注入，杯盖盖上了。闲聊了两分钟之后，女人伸出了手，食指放在盖钮上，拇指、中指抓住碗沿的两侧，轻轻抬手。清亮微黄的茶液倒出，注入了来客面前的小杯中，姿势优雅。

    “李总请用茶。”

    对面的女人微笑，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她面容美丽年轻，身段窈窕——只有刚刚站起来握手的时候才能看见孕肚，气质淡雅。这容貌气质，和屋子里的暗红色实木桌椅，身后墙上半月形状的干花篮子，还有背后的书柜，书柜里的《孙子兵法》《伟人选集》等等书籍——还有几本注册会计师教材——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往下一看，桌边摆着一个手机和几个文件夹，手机上还有系着耳朵的兔子吊坠，上面还有金线的Ho字，文件夹最上面还有一份《S市财政局关于对我市会计师事务所开展资质检查工作的通知》。

    这里是事务所。他已经知道了。刚刚被前台引入的时候他还经过了办公区，好几个员工都还在电脑前，眯着眼睛盯着电脑，手表牛皮纸装订的凭证堆的高高的，已经快把人淹没。

    “谢谢。”

    哪怕面对的分明是一个刚出茅庐没多久的小年轻，久经商场面容憔悴的男人也并不敢造次。把手里黑色的公文包放在一边，他客客气气的端起了茶杯，灯光映出了他头上的白发。

    茶水清冽，入口清香，这是哪怕是以他的经历也不曾喝过的品级的茶叶。

    她背后的男人。

    这微微隆起的小腹里面胎儿的生父。

    “李总是从哪里知道我们所的？”对面的女人笑，落落大方，又伸手给他斟茶，是谈生意的模样，“倒是让您亲自过来，一般都是我们去拜访客户的。”

    “我最近刚好在S市出差，说有机会，就过来看看更好。”男人客气回答，“之前和朋友聊天，正好说起需要一个事务所——朋友就介绍了林小姐。”

    “哪个朋友？”女人果然问，挑起眉头，很有兴趣的模样。

    名片发了不少，她都记得给过哪些人。

    “是科润环保的刘总。”来人说，“这次过来之前遇到刘总，刚好吃了饭。”

    女人皱了眉，似乎还是有些疑惑，可只是伸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哪个科润？”

    “何省科润环保，”李秘书说的很详细，“他也是听朋友说——”

    朋友又朋友，朋友又朋友，不知道都牵到哪里去了。

    “那李总现在主要是做什么业务的？”女人放弃了刚刚的问题。

    “我是在N省，开矿的，”男人看着对面女人年轻的脸，“我一般和省里的矿业勘探所合作，签对赌协议。我出勘探费，开出了矿我就有采矿权——开不出矿就算我亏。”

    女人看着他，挑了挑眉，很有兴趣的样子。男人又说，“以前我在M省那边开出了一个大矿；可是后面那边出了点问题，”

    女人垂眸点头，只又伸手去煮水，男人的声音在办公室响起，他看着她的脸，“还好我之前在其他地方也有一点投资。现在主要是营运我在N省的矿，那边是个小矿，产量不大，也就出一点锡矿——”

    说起来，她和矿业还真是有缘。

    林素给上门的来客添着茶，又时不时自己抿几口。她觉得自己想起了什么，又想不起来。不过活到老，学到老，从客户这里也能学到各行各业的知识。以前她在华尔特，那是一个精密设备制造公司，靠着天意其实还挺挣钱；后来去归墟实习了一段时间因为跟不上进度被踢，那段时间跟着组也刚好是看矿业的；说起来，那个帮她半夜改会议记录的陈兴平，都好久没联系了。

    回新加坡了？

    上次她去归墟发名片，也没见人。

    “要是林小姐不嫌弃太远，”

    男人可能看她走神，也没有细说太多，“看看能不能派人去N省那边帮我做下审计，再给我一些指点。我一直觉得我们矿需要现代化的管理，看看我们的账——”

    “李总客气了。”不入行还不知道，一入行吓一跳，而今事务所的光环早已经不在，大家都是挣点饭吃，林素放下了茶杯，笑了笑，“我们这行什么行业都做的。畜牧业，科技行业，远的到东南亚，”她说，“近的就在隔壁。N省，还是在国内，算不上太远。”

    “只是我们是在S市的所，”她看着他的脸，“这派人过去出差，都是费用。收费肯定比N省本地的所要贵很多了。”

    “那是应该的，那是应该的，”李总回答，态度客气甚至称得上谦卑，“我就是想请S市有国际化经验的大所来给我看看——”

    “我们这也算不上什么大所，”

    这吹牛可以，也不能吹过了头。一个单马上就要到手，林素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她又给李总斟了茶，低声纠正，“八大啊，四大啊，那些才是大所，我们只是在他们手底下拿点小单的小所罢了。”

    “林总客气了，那些大所也看不上我们这种小矿，”李总说，“我们还是希望所里能对我们重视一点。”

    “那是肯定的。”林素点头。

    李总这大半天，终于提了点要求——

    是了，她又看了他一眼。她终于知道一直以来的别扭感在哪里了。李总只介绍情况，不提要求。之前的那些客户，哪怕之前有李秘书和何总介绍，那些客户依然谈判压价一个都没有少。现在案子入驻了，客户那边依然该瞒的瞒，该吵的吵，一点不含糊；这个李总——她看了看对面和她爸一样大的男人，他态度过于的好了啊。

    “Lion你在这行做了这么多年了，你说咱们做这行，有没有人会来骗我们？”

    送走了奇怪的客户，林素直接出门左转，推开了另外一个合伙人的门。

    Lion是李秘书介绍来的合伙人，靠谱。

    最近的合作也很愉快。

    “怎么骗？”Lion正在看着什么，闻言抬起头问。

    “虚构开支？”

    林素摇头。

    “虚增营收？”

    “不是说客户本身的问题啦，”林素干脆坐他对面，拿着他桌子上的家庭合照摆台看，“比如把我们骗过去审计——然后噶腰子卖了？”

    “……”

    “如果不是ZXC的排头，只是其他的东南亚公司，”沉默了一会儿Lion说，“那必须做好客户的资质审查。不确定就不接，安全重要。”

    “如果是N省的公司呢？”她抬头问。

    “……”

    “算了。”她又说，丢开了摆台站了起来。

    “所以你没遇到过来事务所骗钱的？”出门之前她又确认了一次。

    Lion慢慢摇头。

    “我这里有个营业执照，”

    关门，转弯。项目经理老张还在他的小办公室奋力敲着键盘，林素说，“老张你好好的查查有什么问题没有。”

    “好。林总。”

    “主要看付不付的起审计费。”她又说，“太难做的审计，嗯，我们也不接。”

    （缘更，明天别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