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朝云龙吟(第三十五集)
治礼郞赶到江都王邸,却扑了个空,王邸的门子告诉他,刘建早在两个时辰 之前就已经入宫。冶礼郎心下纳闷,但也不敢多问,连忙往下一家王邸跑去。 敖润从鸿胪寺出来,驱车直奔通商里。他一路毫不停歇,平常两刻钟的路, 只用了一刻多钟便即赶到。 拐进巷子时,敖润丝毫没有减速,只双臂一紧,口中「吁吁」地叫了两声。 驾辕的双马铁蹄翻飞,硬生生兜转过来,冲进巷内。敖润冲的速度太猛,以至于 车厢倾斜,一侧的车轮悬空,另一侧包铁的车轮在青石板上溅出一串火星。 敖润使了个千斤坠,身体一沉,将倾斜的车厢压了下来。到了门前,他双臂 一收,马匹人立而起,在车厢的惯性下又滑了半截,才勉强停下。 敖润从车上跃下,冲进院内,秦桧、班超等人早己在外院等候多时,连忙迎 了上来,「情况如何?」 「确定了!」敖润喘着气道:「天子昨晚驾崩!眼下由大司马主持丧事。」 班超道:「主公呢?」 敖润脸上抽搐了一下,咬着牙道:「昭阳宫被封了,在里面没出来。」 「糟糕!」 秦桧道:「宫里的情形呢?」 「一点动静都没有。」敖润道:「从昨晚开始,宫里就许进不许出,什么消 息都传不出来。除了几名禁卫有点眼熟,其他全是生脸。」 班超道:「天子的死因呢?」 「鸿胪寺透出的消息,只说因病,其他一概不知。」 班超扼腕道:「吕家得手了!」 秦桧飞快地捻着手指,眼睛四处乱转,片刻後说道:「眼下最要紧的,是先 跟宫里联络上,确定主公无恙——长伯,你去请斯四爷和卢五爷。」 吴三桂应了一声,去找期明信和卢景。 「老匡,你去通知一下雲家,让他们留守的人手先去上清观暂避。」秦桧说 着看了眼王蕙,「你去见一下大小姐,一是请卓教御过来,二是知会洛帮的何大 当家,该准备的都准备好。」 王蕙知道他是在安排退路,微微点了点头。 秦桧转头道:「程郑那边你去安排,钱财是小事,先把人安顿下来。」 班超道:「赵先生和陶五爷那边呢?」 「给他们传个信,都当心些。」秦桧望了望天色,「天色已变,只怕後面还 有大乱……其他事情,只能等家主回来再作决断了。」 ………………………………………………………………………………… 昭阳宫内到处乱纷纷的,不断有大臣赶来。吕冀脸色越来越难看,他原想着 天子驾崩,一切难题都迎刃而解,却没想到会被一堆琐事弄得焦头烂额。当初谋 划时,只顾图谋大事,谁也没有在丧事上留心,结果所有的事都堆到他这位主持 丧礼的大司马头上。 眼下要给奔丧的臣子们安排位次,收取祭礼,安排麻衣麻冠,还要劳心费神 地解惑释疑,安抚人心。这边还没安排停当,那边又发现丧礼所用的物品不足, 说来也不奇怪,天子春秋鼎盛,谁也没想过要准备丧事。 事情一樁一樁报上来,吵得吕冀心烦意乱,好不容易安排下去,最後甚至连 安排出恭的事都禀报到他面前。吕冀忍无可忍,正要喝骂,却发现自张恽以下, 几十名内侍都忙得四处奔走,就没一个闲人。 这事还是得霍子孟那种老家伙来办啊……吕冀心里嘀咕了一句,终究还是没 能拉下脸去找霍子孟帮忙。 「这等小事也来咶噪!」吕冀道:「在殿後设几处帷帐便是。」 「殿後种的花草……」 「铲了!」 「是。」 那内侍闻声退下。吕冀一抬头,却发现一群人正围着丞相韦玄成说些什么。 吕冀皱了皱眉头,唤过旁边的内侍,「去看看怎么回事。」 不多时,那内侍小跑着回来,「是唐国和秦国的使臣……」 六朝诸国之间互相都设有使臣,彼此待之以国宾之礼,天子驾崩,这些使臣 接到消息赶来致祭乃是常理,不过内侍接下来的话让吕冀心头一震。 「……他们在问立嗣之事。」 吕冀眼角跳了几下,随即大步走了过去, 一名使臣道:「天子龙驭宾天,人心惶然,乱过这几日也就是了。」 另一名使臣道:「阁下多虑了。新君一旦继位,人心自然安定。」 那使臣讥讽地看了眼宫中的乱象,然後皱起眉头,摆出一脸忧色,「可惜天 子无後,不知谁人继嗣大统?」 「立嗣之事,自有太后定夺。」吕冀沉着脸道:「就不劳各位费心了。」 那名使臣拱手笑道:「宋国使臣洪迈,见过大司马。国不可一日无君,如今 天子大行,还请贵国早做定夺。」 吕冀哼了一声,正要开口,却忽然发现,只几句工夫,周围便围了数十人, 每个人都竖起耳朵,听着双方交谈,一个字都不肯漏过。 吕冀这一沉默,情形更糟,旁边的唐国使臣紧接着便说道:「立嗣乃国之根 本,当召集群臣议论而定,岂能由太后一言而决?」 韦玄成不能不开口,只好道:「此乃天子家事,诸位静待便是。」 另一名使臣笑道:「贵国之事当然与我等无关,我等只是问问。只不过韦丞 相说此乃天子家事,小臣不敢苟同。天子无私事,何况此等大事呢?」 此言一出,周围顿时响起一片附和之声。 这帮幸灾乐祸,唯恐天下不乱的混帐!吕冀心下大骂,重重一拂衣袖,「请 三公九卿议事!」 吕冀本来准备稳住局面再商议立嗣之事,但现在被那帮使臣一挑拨,群臣人 心浮动,立嗣之事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九卿中大司农宁成、少府五鹿充宗被逐,如今空缺,其余丞相韦玄成、御史 大夫张汤、大将军霍子孟、大鸿胪车千秋、宗正刘德、卫尉吕淑等人都在宫中, 不多时便齐聚殿内。 吕冀懒得再兜圈子,迳自说道:「天子驾崩,如今立嗣之事迫在眉睫。请各 位来,便是议论一下,先拿个章程出来。这位绣衣使者江充,行事稳妥,一向得 太后信重。咱们议定之後,由他禀之太后。」 霍子孟、金蜜镝、张汤等人都不作声。 殿内沉默片刻,大鸿胪车千秋首先开口,「不知如今可有人选?」 江充道:「千乘侯刘缵聪颖过人,按辈份为先帝之侄,继先帝之嗣可谓顺理 成章。」 金蜜镝刚要开口,已经有人说道:「千乘侯年仅八岁,入继大宝似乎有所不 妥。何况……支系也远了些。」 众人都看了过去,却是九卿之一的宗正刘德。刘德是汉国宗亲,又主管宗室 诸事,对刘氏亲族了如指掌。 车千秋道:「千乘侯年纪虽幼,但天生聪慧,可为备选。」 众人议论几句,便定下来作为备选。 江充接着说道:「近支宗室里面,河间王之孙刘志,年十五,聪明贤能,有 帝王之资。」 众人心下雪亮,江充先提的刘缵年仅八岁,一旦继位,太后至少垂帘听政十 年。江充接着提出的刘志年已十五,看似退了一步,但刘志正在议论亲事,迎娶 的正是吕氏之女。他若继位,吕氏后族又多了一个皇后。 张汤开口道:「清河王刘蒜以明德著称,为人沉稳有大度,可当国。」 吕冀拧起眉头。汉国诸侯王中,以清河王德望最著,名声最好,他早知道肯 定会有人提出清河王,却没想到开口的会是张汤。 金蜜镝道:「何不立定陶王?圣上将定陶王接入宫中,立嗣之意昭然。我等 当秉天子遗志,立定陶王为嗣。」 吕冀心下更烦,若立定陶王,垂帘的就不是吕氏,而是赵氏了。 江充搪塞道:「此事当禀之太后。」 江充话未说完,外面便传来一阵吵嚷声,「让开!」 两名守在门前的内侍被人推得跌进殿内,接着一群人大步入内。吕冀一眼看 去,心里就腾起一团火。这回来的都是留在京中的刘氏宗室,为首的是江都王太 子刘建。往日为求立嗣,刘建没少在阿姊面前钻营卖好,平常见了自己也是客气 万分,没想到天子刚刚驾崩,他就按捺不住地跳了出来。 莫非他以为天子驾崩,他就可以登基了?简直是做梦! 吕冀沉着脸道:「此间正在议事,汝身为诸侯,何故擅闯?」 刘建昂然道:「此乃我刘氏家事,岂能由尔等密室私议?」 吕冀大怒道:「朝中重臣俱在,何来密室私议?」 「敢问大司马,你们拟定继嗣者是谁?可敢公之于众?」 吕冀拂袖道:「我犯不着和你说!」 江充一看话风不对,赶紧说道:「这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如今正在商议的 三位,千乘侯刘缵、河间王之孙刘志、清河王刘蒜。」 霍子孟道:「还有定陶王刘欣。」 「连那个黄口小儿也能入选,」刘建高声道:「我刘建身为江都王太子,难 道没有资格继承大宝吗?」 江充提醒道:「建太子与天子平辈,岂能继嗣?」 「兄终弟及,有何不妥?」刘建冷笑道:「何况天子驾崩之前曾有遗命,嘱 我继承帝业。」 此言一出,殿中顿时一片哗然,吕冀更是赫然变色,「一派胡言!哪里来的 遗命!」 刘建反诘道:「大司马如此笃定,莫非大司马当时在场?」 吕冀不禁语塞。 霍子孟喝道:「建太子!切莫妄言!」 刘建神情笃定地说道:「我既然敢在诸位面前说出来,自然是有证据。」 张汤道:「什么证据?」 刘建目光从群臣面上一一扫过,然後道:「昨晚天子驾崩前,有人亲耳听到 天子将帝位于我——赵昭仪可以作证!」 张汤皱眉道:「赵昭仪已然自尽。」 刘建略微一怔,随即目光炯炯地盯着吕冀,「只怕不是自尽,而是被人灭口 了吧!」 吕冀指着刘建,「你——」 忽然间吕冀心头一寒,只见刘建身後鬼魅般闪出一个身影,只一步便跨到他 身侧,然後一把攀住他的脖颈,抬腕从袖中挥出一柄带血的短刀,架在他颈中的 肥rou上。 那人动作犹如电光石火一般,几乎是身体一动,就将吕冀制住。 满殿文武都呆住了。群臣寻常入宫,都不允许随身携带兵刃,而汉宫多年以 来也从未发生过有人手持凶器挟持大臣的场面。这石破天惊的一击,别说吕冀没 想到,连活了大半辈子的霍子孟也算是开眼了。 突然间生死cao之人手,吕冀来不及恐惧,就被愤怒冲昏了理智。 「中行说!」吕冀咆哮道:「你好大的胆子!」 「呸!」穿着一身黑色仆服的中行说神情狰狞,他一口血沫啐到吕冀脸上, 尖声道:「说!圣上是不是你害死的!」 「你血口喷人!」 「逆贼!」中行说声音又尖又细,像铁锯磨擦一样刺耳,「若不是你,为何 昨晚宫中内外都是你们的人!」 眼前的变故让众臣都措手不及,隔了片刻,江充才叫道:「中行说!快放开 大司马!」 张恽叫道:「中行说!是你与具瑗等人勾结,害死了先帝!」 「张恽!」中行说嘶吼道:「你先告诉我,你们北宫的内侍怎么会跑到我们 南宫来了?说!」 张恽张口结舌。 中行说性情偏狭,此时遭逢大乱,更是形如疯颠,见张恽迟疑,他抬手挥起 短刀,狠狠扎在吕冀肩上,冲张恽叫道:「快说!」 吕冀惨叫一声,随即又被中行说勒住脖颈,叫不出声来,只是鲜血从伤口涌 出,顿时染红了麻衣。 这一幕不仅让群臣看傻了眼,连刘建也瞠目结舌。他乍然听闻天子死讯,连 忙赶往宫中,没想到车驾入宫时,却遇到一个浑身是血的内侍。刘建认出那是天 子身边的近侍中行说,赶紧把他接入车中。结果中行说告诉他一个惊人的消息: 天子临终前曾有遗命,由他来继承帝位。可朝中有jian臣,不仅对外隐瞒了消息, 还大肆捉拿天子身边的知情人。自己浴血奋战,誓死不降,就是要请刘建入宫诛 除逆贼,秉承先帝遗愿,登基为帝。 刘建心怀鬼胎,听了这话,当即被惊喜之情冲昏了头脑,哪里顾得上理会中 行说是不是信口开河? 遗命之说当然是假的。自从宫中惊变,中行说便豁出去了,他知道自己落到 吕氏手中,必然是个死字,索性拼个鱼死网破,就算死也要拉上几个垫背的,即 便搅得天下大乱也在所不惜。编几句话骗骗刘建算什么?只要能坏了吕家的事, 把汉国的诸侯全填进去,他眼睛也不眨一下。 双方一拍即和,于是就有了闯宫了这场戏码。可惜刘建跟中行说不熟,不知 道中行说一旦发起疯来连天子都不尿,天王老子说话都不好使,只顾按自己的心 意幹。原来两人商量得好好的,由中行说作证,在群臣面前宣布天子遗命,争取 群臣拥戴,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当场登基,控制大局——这种好事想想就能笑 醒。 谁知中行说一上来就奔着吕冀去了,什么遗命的事,嘴上说说罢了。他这边 视死如归,一往无前,算是把刘建彻底坑了。刘建好比是借个梯子刚爬了一半, 突然被人把梯子抽走了,就那么晾在半空,进退不得。 正迟疑间,谁也没有留意到九卿之一的卫尉吕淑悄悄溜出门去,转身就带了 一班甲士堵住大殿,高声道:「休得放肆!快放开大司马!」 中行说也没闲着,一边逼问,一边接连在吕冀身上捅了几刀。那模样不像是 要追问真相,倒像是拿吕冀过瘾来的,就图个痛快。吕冀哪里遇到过这个?连惊 带吓再加上吃痛,以往的跋扈傲慢早就不翼而飞,就如同一头待宰的肥猪,全无 反抗之力,中行说捅一刀,他就惨叫一声,好在中行说只拣rou多的地方捅,暂时 没有伤及要害。 刘建正在坐蜡,忽然肩後被人一撞,手中多了个东西,随即耳边一个声音传 来。 刘建猛地清醒过来,脸上露出狂喜的表情,等那人说完,立刻将手中的东西 高高举起,大呼道:「天子遗诏在此!」 那封黄绫诏书甫一出现,便立刻镇住全场,连中行说都停住手,往刘建手上 看去。 诏书确实是宫中之物,鲜亮的黄绫上面墨迹淋漓,只写了一句话:传位于江 都王太子刘建!看字迹十分陌生,非是天子亲笔,也不是众臣熟悉的几位侍诏, 但诏书之後印记鲜明无比,正是汉国至高无上的传国玉玺! 刚涌进殿中的甲士脚步变得踌躇起来,回头朝吕淑张望。 吕淑张大嘴巴,一时没回过神来,倒是江充叫道:「假的!是假的!」 当然是假的。殿中众臣都是明白人,诏书上面的字迹一看就是刚写上去的, 连墨迹都没有乾透。可上面的印玺真得不能再真! 刘建这会儿像换了个人一样,思路异常清晰,他高举诏书,叫道:「中行说 住手!先跟朕出去!」 混在宗亲中的刘建门客簇拥过来,将主公和劫持了吕冀的中行说护在中间, 往宫外冲去。 吕淑大声喝斥,但刘建举着诏书在前,中行说劫持吕冀在後,一众甲士畏手 畏脚,几乎没怎么阻挡就被他们闯出大殿。 外面祭奠的臣子,刘建一边走一边大声呼道:「诸卿可看清楚了!朕奉 诏登基!有诛除jian党者,赏千金!封列侯!」 如果刘建只举着诏书,就算吕淑不开口,江充也早命人把他剁了,可他偏偏 还劫持了吕冀。那可是太后亲弟,要有个三长两短,自己立功再大,也不会有什 么好下场。 饶是江充心狠手辣,此时也无计可施,吕淑更是骑虎难下,只能一面命甲士 将群臣逐开,一面命人齐声叫道:「江都太子刘建劫持大司马,矫诏惑乱人心! 天下共诛之!」拼命把刘建的叫嚷声压制下去。 一边力有未逮,一边投鼠忌器,双方就这么僵持着,一直折腾到宫门外,最 後还是方才递给刘建诏书的黑衣人在中行说耳边说了几句,中行说才放开浑身是 血的吕冀,趁吕淑、江充等人上前救援,一群人闯出重围,径直往城南杀去。 刘氏宗亲、刘建的门客、吕淑掌管的甲士都纷纷涌出,殿内只剩下寥寥数位 重臣。眼前的乱象如同闹剧,即便是见惯大风大浪的霍子孟、金蜜镝,这回也是 大开眼戒。中行说孤注一掷,可谓铤而走险;刘建矫诏自封,可谓胆大包天。吕 冀、吕淑等人应对无措,可以说是蠢如鹿豕。 「这是……」霍子孟一脸的不可思议,「玉玺被人拿走了?」 众人知道吕冀无能,但无能到这个地步堪称匪夷所思,居然连传国玉玺都没 看住。他们不知道从昨晚开始,宫中就一片大乱,掌管印玺的具瑗首先被杀,吕 冀只顾着自己快活,早把此事丢在脑後。反正整个南宫都被吕氏控制,一块玉玺 还能飞上天不成?可眼下玉玺偏偏就飞了。不仅飞了,还在一份要命的遗诏上留 下印迹。就算诏书是假的,有这枚玺印,便有了五分真。 金蜜镝沉声道:「不仅玉玺,只怕连虎符也不在宫中。」 众人脑中轰然一响,汉国兵权全在虎符,虎符通常一剖为二,左符由军中保 管,右符藏于朝廷,持符方可调动兵马。刘建如果拿到玉玺、虎符,完全可以名 正言顺地控制兵权。 大鸿胪车千秋首先坐不住了,「此事当立即禀知太后!」 张汤默然不语,中行说方才喊出「天子遇害」,听见的可不止在场这些人。 刘建虽然只是江都王太子,在京中的势力与吕氏无法相比,但他若是真的卷走玉 玺、虎符,引兵入宫,局面将难以预料。况且以吕冀、吕淑等人的举动,让他从 心底不看好吕氏。 霍子孟「哎哟」一声,一手扶住腰背,吃力地说道:「老夫沉疴在身,此时 难以支持……只能先告退了,恕罪恕罪。」说着一手搭在金蜜镝臂上,有气无力 地说道:「扶我一把。」 金蜜镝却没有动。 霍子孟顿时急了,低声道:「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一言惊醒梦中人,刘建若是调兵来攻,吕氏肯定不会坐以待毙,到时候宫中 就是双方殊死搏杀的战场,留在此地,根本是取死之道。在场的众臣都是心思灵 动之辈,当即作了鸟兽散,各寻出路。 顷刻间,殿中就只剩下霍子孟和金蜜镝两人。霍子孟不再兜什么圈子,直接 说道:「无论谁胜谁负,你我都不失富贵,何必留此死地?」 金蜜镝沉声道:「天子驾崩,本来就是我等的过失。于今之际,安能弃天子 而去?」 「宫中自有太后!」 「圣上已逝,皇后尚在,众臣议论时,可置皇后于何地?」 「你要保定陶王?」 「圣上尸骨未寒,终不能让孤子寡母受人欺凌。」 「你啊!」霍子孟气得转了一圈,最後一摆手,「算了,我不跟你说了。我 带的人都给你留下——千万别做傻事!」 金蜜镝微微点头。 霍子孟风风火火出了大殿,外面守灵的臣子已经少了一半,剩下的都眼巴巴 盯着殿门,见他出来,立刻涌上前去,跟在他身後亦步亦趋。 霍子孟虽然低调隐退,知趣地给吕冀让路,但他秉政多年,威望素著,如今 余威犹在,不少朝臣还是把他当作主心骨。 霍子孟面沉如水,一言不发地出了大殿。他走了几步,终于回过头来,喝斥 道:「跟着我做什么!你们难道没有差事吗!」 众人一听,立刻明白过来,乱纷纷向霍子孟行礼,随即四散。内侍中为首的 张恽等人都跑去照看受伤的大司马,剩下的小黄门根本阻挡不住这些大臣,只能 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开。 转眼间,刚才还人头涌动的东阁便冷清下来,只剩下几名内侍面面相觑。 正不知所措,殿门处人影一闪,一个高大的身影迈步出来,沉声道:「期门 何在?」 一名内侍赶紧躬下身,「回车骑将军,圣上大行,当时随行的期门武士都被 关在别院。」 「把他们叫过来,老夫有话吩咐。」 ………………………………………………………………………………… 程宗扬低低吁了口气,他早就想逃之夭夭,可随着时间推移,赶到的大臣越 来越多,把整个东阁都挤得满满的,自己想走也走不了。眼下倒是个好机会,一 众大臣走得一乾二净,卫尉掌管的甲士也跟着吕淑去了宫外,整个昭阳宫只剩下 几名内侍——还有一帮不知所措的妃嫔。 那些妃嫔都在天子灵寝所在的内殿哭泣,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耳 听着外面的喧闹声迅速安静下来,一个个停住哭泣,面露惊色。 程宗扬轻轻放开赵合德,「别作声。」 赵合德像受惊的小鹿一样蜷了蜷身子,一张玉脸毫无血色。 程宗扬攀着藻井的板壁往下看了一眼,然後轻轻吹了声口哨。 罂粟女霍然抬起头,眼中露出一丝精光。 她凑到赵飞燕身边,低声道:「奴婢出去看看。」 赵飞燕双目红肿,闻言只点了点头。 罂粟女出了帷帐,却往殿後走去,片刻後,出现在程宗扬面前。 她长出了一口气,一手拍着胸口道:「主子,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们已 经出去了。」 「这里不能待了,立刻送皇后回长秋宫,锁紧宫门,看好门户。」 「主子,你呢?」 「我跟你们一起去——给我弄一件内侍的衣服。」 程宗扬刚收拾停当,扶着赵合德下来,金蜜镝已经进了内殿。 离一众妃嫔还有数步,金蜜镝便停下脚步,向赵飞燕俯身叩首,大礼参拜, 然後扬声道:「臣金蜜镝,恳请皇后回宫。」 赵飞燕跪得久了,双腿酸麻,被宫女扶了一把才站起身来,「外面出了什么 事?」 金蜜镝毫不隐瞒地说道:「江都王太子刘建劫持大司马,持遗诏欲登帝位, 被卫尉吕淑逐走。此地不靖,请皇后殿下移往长秋宫。」 赵飞燕扭头看了一眼,悲声道:「天子的灵寝呢?」 「天子灵寝不可擅移,臣会命人看守。」 罂粟女托住赵飞燕的手臂,低语道:「先回去。」 赵飞燕只好对金蜜镝道:「便依卿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