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 天色暗沉，狂风呼啸。 铅云密布聚于头顶，气压低沉闷得人透不过气。轰隆雷声猝不及防自头顶炸开，闪电如利刃般划破长空，照亮混沌卷滚翻涌的云层。 再向前穿过城楼长桥即达风龙废墟。 昔日城邦早已化为断壁残垣，着眼望去满目疮痍。圆形风场自下而上形成层层屏障圈起钟塔，阻隔所有来访者进入。 曾经的蒙德城，已然沦为怪物的栖息之所。 荧一行人避开深渊教团前来侦查的耳目，绕过年久失修的腐朽断桥向废墟内的高塔行去。经历岁月侵蚀的破旧钟塔早已摇摇欲坠，藏于塔顶锈迹斑斑的鸣钟同四面八方吹涌而来的冷风交织一篇承载千年记忆的磅礴乐章，如为远道而来的勇士们践行。 “没想到，又回到这里了。” 幻身为少年的风神一改往日轻快模样，少见地露出低沉神情。他立在楼墙边缘向外看去。略抬首，翠如琥珀般澄澈的眼眸透过虚无缥缈的风看向布满阴霾云霭的苍穹，神色间满是怀念与回忆。风偶尔也会带来属于它的愁绪，尽管只是人世间的轻鸿一现。 荧站在不远处的角落安静注视温迪的侧脸，视线投向少年扬起的下颔时有一瞬恍惚。从掌心第一次触碰七天神像起，浓郁而轻盈的风元素便盈满周身，与他建起千丝万缕的关联。耳畔传来源自风之神祇的祝福，呢喃低语间抚平荧只身旅至异国的不安。 温迪是她旅行自提瓦特大陆遇见的第一位神明，也是她穿梭千万星球间碰见最独特的人。他会给予初来乍到的她恰到好处的指引，也会出现在荧和派蒙必经或路过的行途。“偶遇”次数多了被问及，少年也只是满眼笑意地望着她，神情闲适，语调飞扬。他别在翡色帽檐的塞西莉亚花同柔软羽毛一起，在晨间的风中浸满朝霞。 “喂，卖唱的！你是不是在偷偷跟踪我们呀？！” “诶嘿…这个嘛，说不准只是巧合？当然，比起巧合，我更愿意用缘分这两个字来表达。” 不置可否的回答自然不能令白发精灵满意，已知晓温迪真实身份后的派蒙立即扭头向荧小声吐槽：“说是神明，却完全没有神明该有的任何样子，该说不愧是卖唱的吗！” “嗯。”的确如此。 荧从鼻腔极轻地应出一声算作附和。作为多次与神明共赴旅途的幸运儿，她有幸见过风神大人极为真实的一面。若让旅途中遇到的虔诚信徒们知道，只怕会大跌眼镜。 少女的思绪随风传去很远，将要抵达彼岸。她在派蒙的呼唤中惊醒，慌忙挪开还停驻在温迪身上的视线，继续随迪卢克与琴二人研究破解导光机关的方法。 废墟钟塔内，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 几人各行其事，谁也没先开口惊扰神的回想。直到高塔中央的幽蓝阵图层层亮起，逐渐填满塔内平层空洞无物的孔隙。待荧将最后的三角体金黄光块卡进机关凹槽，高塔顶端发出轰鸣声响。禁锢钟塔的阵法终于在此刻消逝，二楼平层瞬间扬起长风形成圆柱，待几人踏上去往天空的最后旅途。 “咳咳…抱歉，想起一些旧事走神了。” 被轰鸣声蓦地牵回思绪的温迪向大家报以歉意。微垂眼帘，视线回望荧时神色柔和而郑重。指尖凝聚点点荧光，风元素以极快的速度向他的掌心汇集。 “这就是此次旅程的终点了。旅行者，我会像上次一样，为你引导风的元素力。出发吧，蒙德的千年流风与你同在。” 密集且细碎的风自温迪身后传来，缓慢聚势吹起斗篷猎猎作响。刹那间周遭变幻，天穹如星子抖落倾泻铺就而成，亦如银沙般汇聚于此。荧似乎于那刻脱离尘世，天地之间只闻风声。 那是来自神祇的专有领域。 千万长风凝成神明的六片羽翼，包裹翠蓝色元素力向荧缓慢靠近。未等对方给予反应，一个浸染苹果酿、略带凉意的亲吻便在少女逐步瞪大的双眼中落进她的额间。镶有蓝色冗繁花纹的白色裙摆随风轻扬，胸前纹案霎时被风元素盈满。 恍神时她听见神的低语，温柔且遥不可及。 “这一吻赠于你，来自远方的异乡人。” 少女带着风神的嘱托率先登上塔顶，直到冷风灌入她衣摆才让意识回笼，脱离飘忽不定的状态。自始至终荧不敢再看温迪一眼，生怕又被他读去面上显现的其他情绪调侃打趣。 好在之后计划进行的顺利无比。 荧借助风之翼灵活穿梭于气流间，向翱翔于空中不断咆哮的龙射出一支又一支祛除诅咒的利箭。其他几人则配合温迪在她需要的时候提供协助。 体型巨大的魔龙愤怒地掀起风的浪潮，于层云间上下躲藏身形想要避开几人。来自深渊的邪恶诅咒与充斥风元素的箭矢相互碰撞，不断肿大的浓污血块在触及来自温迪的气息时瞬间被遏制，又被属于荧的力量迅速净化。 “还差一点儿了旅行者，加油啊！” 话音刚落，随之而来的是温迪向她源源不断地送出更为纯净的元素力。他不间断的提取附着于空气中浊臭的能量，并把它们转化为风元素光球密集布在对方触手可及的空中。 荧点头，艰难地依靠风之翼在多个气旋中勉强稳住身形，随长弓挽出最后一支利箭穿过晦暗叠重云层，带出莹绿色的风色箭芒准确无误地击中苍蓝魔龙脊背上方——那翻涌着不详与诅咒的疤痕血块上。 当所有诅咒被全部清除，低沉的龙吟伴随飓风迎面而袭，破碎的天空之翼再也无法托住荧脱力的身体，她只能徒劳地伸手想要抓住些什么，又同其他人一起落下塔顶，不断下坠。 狂风在耳边歇斯底里地吼叫，震得耳膜生疼。荧后知后觉想起第一次来到这片大陆的过程似乎也是这样。被黑暗包裹的她身处异度空间不停下落，身侧除却压抑无声的静默外别无声响。黑暗和缄默快要吞没她，无穷无尽看不到丝毫光亮。 而与那次不同的是，这次的荧拥有了新的希望，它们如拼图被少女挨个收集，妥善保管在心底最深处。 那些名为“风”的碎片拼凑出一幅完整的画。画中人有着竹色头发与翠珀般清澈的眼眸，耳廓发尾织成两根麻花辫随少年动作摇荡肩头。他在曦光中朝荧伸出手，身后风翼倾数伸展。 旷野的风带来故事与嫩芽，埋在风起之地下被吟游诗人传唱。 温迪躲开将要逼近的飓风漩涡，逆风托起即将摔落地面的荧。任由近乎失去意识的旅行者坠入神明怀中，他小心护住少女腰身向头顶眺望。那只体型巨大的龙穿过云层飞往地面，乘风而起将几人接住，向着高天之上翱翔而去。 “我们很久没有这样一起飞行了，不是吗？” 紧绷的神经终于得到放松，温迪安置好几人后以极为悠闲的方式坐在龙脊上与的风龙交谈。 “为什么不像从前一样…” “我只是不希望你听命于深渊教团，也不代表你需要听命于我啊。” 温迪抬手，属于风神眷属的力量聚在半空飘向巨龙。没有人察觉，当青绿光团掠过少女时，胸前的纹章悄然发亮。 此时天光乍破，乌云随风龙振动翅翼以极快的速度消散。阳光透过云层再度照耀大地，航向因此变动，风过无痕。 “特瓦林，从今往后，带着我的祝福飞得更加从容一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