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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门。陆柬之对南门令抱拳:“深夜打扰,有劳了。”去年他离开建康去往交州,出城门时,南门令也在场。此刻借着城门口的火杖,觑了一眼城外之人。见他比先前印象中的模样消瘦了不少,却笑容依旧,毫无世家子弟的架子,忙让路,退到一边,躬身道:“陆太守言重了。连夜行路,想必辛苦。太守快些入城吧。”陆柬之颔首,领了身后几个随从,纵马入内。南门令望着前头那几个渐渐消失在夜色里的身影,叹气,自言自语地道:“北方在打仗,这边,怕也是要有事了……”……陆柬之并未听到身后南门令那出于多年职守的直觉而发出的近乎谶言的感叹之声。他骑马入城,走在两旁布满民居的街道上,怕马蹄声太重,惊了人,引他们开窗窥探,便放轻马蹄,命随从亦如此,缓行在建康街道之上,朝着陆家而去。入目熟悉的街景,让他难免感慨。物是人非,大抵不过如此。经过通向高家的那条街道口,他转脸望了过去,下意识地停了一停,随即压下心中涌出的难言情绪,继续朝前而去。这一趟,他是应了父亲召唤而归的。他和西南交州,似乎天生有着不解之缘。从前先是过去平叛,助接壤的林邑王稳定朝局。后来败给李穆失脸,又被父亲打发那里去做太守。刚过去时,他很是颓废,加上染了热症,一病不起。后来,他终于从颓丧中振作起了精神。诸事渐渐得心应手。林邑王对他很是感激。他也颇得当地民众的爱戴——传言这位来自建康世家的年轻太守,无事总爱背着古琴,爬上太守府后那座小山之巅,独自对着空谷抚琴。琴声穿林,常令樵夫停斧聆听。于是他还得了一个“伯牙太守”的雅号。就在他有时突发奇想,自己若就在此,这般了此余生,也未尝不可之时,突然又得知,父亲要他回京了。他有一种预感,父亲应该是有事了。陆家就在前头不远了。陆柬之加快马速,行到大门之前,下去,拍开了门。家人见他半夜而归,奔入通报。他的母亲和弟弟陆焕之起身相迎,欣喜不已。陆柬之和母亲弟弟还没叙几句话,家人便来传,说他父亲在书房了,叫他去见。陆柬之安慰了几句因看他消瘦而落泪的母亲,叫陆焕之送她去歇息,自己匆匆去了书房。陆光端坐在灯火之后,神色严肃。陆柬之向自己的父亲下跪,恭恭敬敬地行过大礼,方跪坐在他身侧,说:“这一年来,儿子未能在父母大人面前尽孝,请大人恕罪。”陆光目光扫了他一眼:“说你先前生病。身体如何了?”“早已痊愈。多谢大人记挂。”陆光微微颔首。陆柬之等了片刻,见父亲未再开口,便问:“大人召儿子归家,可有吩咐?”“你翅膀硬了。如今我的吩咐,你怕是不会放心上了。”陆光瞥了儿子一眼,冷冷地道。陆柬之知父亲意指此前他抗命不从婚姻安排,再次俯伏于榻,叩首不起:“儿子忤逆,望父亲恕罪。儿子先前也于信中说了,除此一事,求大人勿相逼外,余事,儿子不敢不从。”陆光哼了一声,脸色极其难看:“高家辱我陆家至此地步,事到如今,难道你还对高家女儿念念不忘?大丈夫岂患无妻!不过一个女子而已!柬之,你太叫我失望了!”“和她无干,她已为人妻,我也早绝了从前之念。只是念及己身碌碌无为。无业,又何以成家?求父亲宽宥!”陆光盯着叩首不起的儿子的身影,半晌,冷冷道:“我叫你回,也不是为了婚姻之事。”陆柬之慢慢直起身。“朝廷之事,你在交州,应也有所知。东阳王做了皇帝,自然是要倚仗高峤,高家日后只会愈发得势。许泌前些时日,约我商议一件大事。”他盯着儿子。“许泌提议和我陆家两家联合,出兵北伐,攻打豫州,此战胜,我陆家从前所受的羞辱,可凭此雪清。若再乘胜,再一并打下洛阳,光复东都,则为旷世之功!高峤就算将皇帝拿在了手上,也休想再一手遮天!”陆柬之惊讶:“父亲,北伐乃人心所向,我自然愿意领兵一战。只是兴兵乃大事,何况如此大规模的跨江作战,更要谨慎。事先无周密准备,无知己知彼,我怕万一遭遇不利,到时非但不能为我陆家带来荣耀,反而伤了根本,往后想再崛起,只怕没那么容易了。”“何况……”他迟疑了下。“许泌此人,两面三刀,怎能相信?”“岂有此理!”陆光大怒,拍案,掌风带的灯火随之跳了一跳。“我既叫你回来了,便是已经考虑妥当,你照我命行事就是!你身为我陆家长子,从前思虑不周,凭了意气行事,叫我陆家因你蒙羞,我便不再计较了,如今遇此家族兴衰大事,你又临阵退缩,毫无担当。柬之,你当得起我陆家长子的名分?”陆柬之急忙不停地叩首:“请父亲息怒,儿子绝无退缩之意,更不敢质疑父亲。”陆光慢慢吐出一口气,神情终于缓和了些。说:“你考虑过的事,你当我会不想?”“西金要攻打长安。长安乃北夏持有陇西的绝要之都,为应对,羯人必全力以赴。一旦双方开打,必不能顾全别地,此千载难逢的机会,乃天时。”“荆襄过去,打下了南阳,便通豫州,军需可从此路线运输,畅通无阻,此为地利。”“许泌对高峤如今恨之入骨,主动寻我合作,求胜之心,更甚于我,又怎会从中阻挠?他许家有兵马二十万,我陆家十万,合起来三十万,比之当年高峤北伐,势更胜一筹。”“天时、地利、人和,此一仗皆有。高峤便是想要阻挠,也无从下手。你又怎敢言输?”陆柬之低头:“儿子不敢。”陆光道:“我心意已决!你好好准备,时机一到,出兵江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