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母言
慈母言
午后空气炎炎,即使檐下阴处的茉莉也是蔫萎而无生气,梁徽捡了枚花盆底的茉莉花苞,碾碎放在鼻间闻一闻,花香清幽,驱走午睡后的昏沉。 手机闹铃响起,她看一眼时间,该去一中了。 要带的东西不多,纸巾、湿巾、遮阳伞......梁徽一件件收拾着,忽然想到还有什么没办,仔细寻思半晌—— 噢,换一件颜色显眼的衣服,这样阿遇可以一眼在人群看到她。 回想以前他在球场上矫健轻盈的身影,梁徽忍不住弯弯唇,眼底泛开柔软的笑意。 手机忽然发了疯似的振动,她看是母亲拨来的电话,心下有不妙的预感。 “喂?妈,有什么事么?” 母亲熟悉的嗓音在电话后响起:“没什么,我就是听谢渝说,他爸妈要来鹭州,想和你见一面。” 梁徽握着手机的手一紧,她神色疏冷,转身淡淡看了沙发上的谢渝一眼。 谢渝没在看她,神情闪躲。 “嗯,但是我先前应过阿遇,要去看他的比赛。” 梁冰立刻说:“看比赛哪有见父母重要,你别把这事作儿戏。”她知道女儿向来听她的话,还没等梁徽解释,先发制人:“听妈说的,阿遇要是有什么不满,你就说是我让你去的。” 梁徽困兽犹斗,仍在负隅抵抗:“但这是阿遇最重要的一次比赛。” “徽啊。”母亲幽幽叹息一声:“看比赛对你有何益处?这么大了,还让妈在外地为你cao心。我今年都没有放假,就是为了攒够时间和钱回来多陪陪你和弟弟,你也不为我着想么?” 母亲极少向她诉苦,但她一直知道她的不易与难处,梁徽一时间回不了话,千言万语都堵在胸口,只得哑然无声。 “可我和阿遇早说好了。”她的声音已经比一开始小了许多。 “没事。你放心去,阿遇肯定不会怪你,他懂事早,个中利害他都明白。” 母亲为劝说她,又絮叨了一阵,但她的那些话,到梁徽耳里已经模糊不清,影影幢幢。唯独感到手中的遮阳伞被她攥得生温发烫,那热度不依不饶缠着她,直涌升到心里。 她最末还是低低答应一声:“好,我会去的。” 比赛已经进入到第四局,前两局他们胜利,而对手在第三局被激发斗志,赢了这一场。此后攻势更是越来越猛,死死咬着比分,和他们僵持到下半局。 观众席上此起彼伏高高低低的喊叫声,噪如雷鸣,梁遇已经无暇去寻梁徽,注意力全然集中在排球上。 他轮到前排,接连扣了几个球过去,但都被对方竭力防守住,一个个救回来。 ——看来对方的目的是想拖垮他们的心态,再趁机攻击。 球迟迟不落地,几个队友神态显而易见的焦躁,梁遇稳住心神,站在网边,手背抹过一把汗,依然聚精会神望着击到他们后排的球。 球像一只扑腾飞起的白鸽,在他们手里流畅地飞来飞去,终于传到梁遇这边。 他迅速跃起,瞄准对方拦网的空隙,重击排球,直接势大力沉的一个扣杀。 球破空而去,眼见就要落在地上,他们这边神情松动了瞬间,却没想到对方鱼跃救球,又把球弹了起来,被二传推向高处。对方主攻顺势迎球而上,猛地一扣,球以意想不到的速度疾飞过来—— 梁遇和两个队友奔去拦网,球飞撞过他的手指,砰然落地。 与此同时,他感到指节传来一阵剧痛,顷刻电流一样传遍他全身,即使收回手也依旧麻痹生痛。 ——似乎是被撞伤了。 梁遇弓背站在网后,喘息浊重,耳边嗡嗡作响,一时间听不到任何声音。 对方得一分,进入局点。梁遇却因为拉伤被替换下场。 他心情低落,神色仍算镇定,在医务人员给他喷药上绷带的时候还顺便看了眼手机。 有jiejie的信息。 她说有事来不了了。 他心头一紧,担心她出什么意外,正准备拨回去,教练却来了,怒气冲冲看着他:“你还有心思玩手机?咱们第四局都快输了!” “第五局我上场。”他干脆地说。 “你都受伤了,别想着上场!”教练瞥一眼他毫无血色的唇,怒气渐消,只得接受会输的事实:“好好休息吧。” “只是左手,不影响扣球。”梁遇执著盯着他。 教练微愣,再瞥一眼场上替补惨不忍睹的表现,长长叹一口气:“行吧,咱们只能死马当做活马医了。” 他没再阻拦梁遇打电话,梁遇拨通梁徽的号码,等了几秒钟,听到她温柔的一声喂,他的心便按捺不住加速蹦跳。 “姐,你那边是有事么?” “嗯。”梁徽声音低沉:“抱歉,我得去见谢渝的父母。” 他听她语气失落,安慰未经思虑便脱口而出:“没事。” “你怎么样?”她声音紧迫起来:“怎么比赛中途打电话过来?有没有受伤?” “没有。” 梁徽舒口气:“那就好。” 她复又鼓励打气了几句,梁遇低低应答几声,她才挂断电话。 但他却没有放下手机。 温热的屏幕贴着他耳边,传来频率单调的忙音,长长的呜呜声,遥远得好像在世界另一端。 去见父母?他们要有进一步的发展么?jiejie已经大三,毕业后订婚也属正常之事。 他望着球场,场上的男孩们抛洒热汗,奋力拼搏,而台上的观众振臂高呼,欢声鼎沸,似乎都与他毫无干系。 只有忙音仍在继续。 四周的景物,似乎都在这声音里缓慢下堕,沉入深渊。他徒然睁着眼睛,试图将它们解救出来,但它们就那样沉重地堕着、堕着,直到底部,再无回天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