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章(二)
漆黑夜色中,伏离卦一身白衣特别显眼。出了十殿林后,荒野密林不断,一路走来,蜇伏在暗处的猛兽不少,却没有一隻想动这块肥rou,甚至连接近也不想,见伏离卦远远走来便赶紧逃开,一点儿也不想与他碰头。 走惯夜路的他是厌恶白昼的,刺眼的阳光、灼热的空气,最令他无法忍受的,是喧扰的人群,是如此的杂乱、愚昧、粗鲁、无知──使伏离卦打从心底讨厌。 但,也是有例外的,那少数几个不被他讨厌的人,正是阎师要他去找的人。一想起那人,伏离卦忍不住浮起一抹微笑。那个人不知过得好不好,是变得更蠢了,还是一如往昔般的傻气…… 分道扬鑣一年多,伏离卦依旧不后悔当初丢下那个傻小子,选择了与阎师合作、背离正道的人生,他理应如此,一个被亡者遗留的復仇者,除了地狱阎王的爪牙外,还能成为什么? 所以,他尽量不去想起那个像阳光般耀眼的人,甚至也远远的避开阳光,走在黑夜之下,因为那段在沐浴在阳光下大哭大笑的日子,已经离他很远很远了…… 赶了十几天的夜路,伏离卦终于来到一处宅第,当他走过有人看守的大门,听着后方守卫可笑的对话: 「刚刚有人经过吗?」 「有吗?是风吧!」 伏离卦嘴角轻扬,如此简单让他入门而来,这些守卫简直形同虚设,真不晓得这宅子的主人要这些人来做什么的。 走过熟悉的厅堂,穿越回廊,他大剌剌地进入灯依旧亮着的书房,看着里头正在阅读信件的某人,因为他的闯入抬起头来,皱起眉头。 「又是你!」 「当然是我!」像是在自家里般地轻松坐下,伏离卦一点也不在乎对方紧皱的眉头与不欢迎的话语。 「我记得你不该出现在这里,要是巡狂看到你……」 「放心吧,这种时候他总是睡得不省人事,只要你不告诉他我来过,他不会知道的。」那个总是早睡早起的傻瓜,不会在这种夜深人静的时候醒着的,伏离卦就是有这种把握,才敢踏入这座宅子找人要情报。 他看着那个眉头依然皱得紧紧的青年,忍不住想开开玩笑:「怎么,看见我不用叫人吗?我记得我只答应巡狂,他可以不用叫我舅舅,可没说过谷月你不用,你这样没礼貌,怎么当武林盟主?」 「……舅舅!」心不甘情不愿的叫了伏离卦一声舅舅,唐谷月瞪着这个明摆着比他小的舅舅,三更半夜闯上门来绝对没有好事,但他又不好意思违逆辈分,把人赶出去。 「乖~这样才像我的好姪子。」伏离卦嘻皮笑脸的回道。 「……」无言以对的唐谷月,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舅舅,你到底来做什么的?我们家三个兄弟里,你最疼的就是巡狂,我跟荆棘跟你几乎没交集,可是这一年来你却三番两次的来找我跟荆棘要情报,还要我们不要告诉巡狂说你来过,你知道巡狂有多担心你吗?」 「我知道……」伏离卦面无表情的说着:「但我不需要他的担心,会闹得这么僵又不是我的错。」 「不是你的错?你跟十殿阎师走得那么近,那种人──」 「那也是我的自由、我的选择!你们无权干涉!」打断唐谷月的话,伏离卦的声音忽然大了起来,但在发现自己失态后,他缓了缓语调:「不要叫他那种人,他跟你们想的不一样。」 「唉──算了!」不想再提起阎师在江湖的『丰功伟业』,唐谷月看着跟江湖公敌走在一起的舅舅,依旧谈笑风生、蛮不在乎的样子,也许那个喜怒无常的阎王,对伏离卦与对常人不一样吧。 「舅舅,到底找我什么事情,快点说吧!」虽然知晓伏离卦是帮阎师来索取情报,但唐谷月还是不能免俗的问起。 「前阵子的止青山一案,我要兇手的情报。」伏离卦故意顿了一顿,因为他看见唐谷月的眉头很明显的锁得更紧,似乎有难言之隐。 过了许久,唐谷月才挤出几个字:「鬼子?」 「什么鬼子?」 「江湖给那孩子的封号!」唐谷月抽出桌上一张画像递给伏离卦:「这是那些人照印象画出来的画像,那些被杀的镖师遗族们,要求我们一定搜捕到那孩子,否则他们决不罢休。」 「哦?」看者纸上那个眉清目秀的孩子,伏离卦还是很难把小孩跟兇残的杀人兇手连在一块儿。只是──光有画像,他恐怕还是很难向阎师交代。 「就这样吗?除了画像,你们没有别的关于鬼子的讯息?」伏离卦问道。 不偏不倚正中红心,被刺到痛处的唐谷月,脸色极其难看,在瞪着伏离卦好一会儿后,才很不甘愿的说:「是,我们目前就只有这张画像。」 「没人知道那鬼子是从哪来?又从哪去吗?」 「没有!就是没有半个人看到过,所以才叫他鬼子。」唐谷月没好气的回答。 「真是有意思的孩子……」伏离卦再次将画像拿起对着灯光,仔仔细细地将鬼子的容貌看一回,但是不管他怎么看,画像里的孩子,不过是街市随处可见的孩童,一点也不特别。 是画师的技术太差吗?伏离卦想起了江湖上通缉的阎师画像,没有一张能画得出阎师的一点气势与魄力,不过一旁加註的银白长发与墨紫双瞳,根本让人不需要画像就能认出来阎师。 反观鬼子的注解,『发色墨黑、瞳如黑玉』,这不是废话吗?大部分的孩子──不,应该说大多数人都是黑发黑眼,只有少数人拥有特殊的发色与瞳色,江湖想缉拿鬼子,别说像大海捞针,捞一颗沙还差不多。 「舅舅……阎师为什么想插手鬼子的事情?」唐谷月已经被阎师干扰许多次任务,若是这一回鬼子的事情,阎师也想如同往常一样插手,那就必须给他一个正当的理由。 听到这个问题,伏离卦眉一挑,将画像折好放进袖中,轻挑的反问道:「你说呢?」 「要是我知道就不会问你了……」唐谷月嘀咕着:「至少让我能对外人有个好听的说词吧!」 「好听的说词?有这个需要吗?」伏离卦嗤之以鼻:「你去问那群没胆子找阎师的废物,地狱十殿阎罗做事需不需要向他们解释!」 「他又不是真的阎罗……」 「也差不多了啦!你们还没看过阎师真正发怒的样子,就该心存感激了,少像群苍蝇在他身边绕来绕去,被他杀掉可不关我的事,我老早就警告过你们了。」站起身来理理衣裳,趁着天还没亮,伏离卦打算在那麻烦的傢伙醒来之前离开唐府,也在离开的前一刻,对唐谷月留下他的叮嚀。 「能让巡狂离阎师有多远就多远,不要让他到阎师身边找我,我没办法保护他,还有你跟荆棘也是,尽量不要跟他对上,我说这些话并不是想省去阎师的麻烦,是想保住你们的小命,他远比你们想的更加危险,不要妄想能接近他,那是在玩命!」 说罢,趁着夜色尚未消逝,伏离卦像阵风似的离开了唐谷月的眼前,徒留唐谷月看着空盪的房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既然你都知道叫我们离阎师远一点,那为什么你自己不离他远一点呢,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