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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换仆侍含玉脱颖割骨rou定王舍儿 i yuz

    

三九、换仆侍含玉脱颖 割骨rou定王舍儿



    悫王染上一身虼蚤抢回来的两名夷男是对兄弟,哥哥取名珑和,弟弟取名光魄。她当时只觉得抢亲很好玩,并没有想过要拿这两人怎么办,一直放在行宫,早都忘记了。若非是听闻肃国来朝,她且想不起来,唯恐又忘,当即一拍大腿,令人用提花地毯把兄弟俩一裹,抬到定王府上。

    听侍人来报,说悫王又送过来两个夷男,许含玉心里就是一沉。一大清早,有位从函谷来的富商呈上拜帖,礼单铺平了足够一米长,除了宝玩奇珍,还有五缸金鱼,并着捧缸的小侍五名。许含玉原本觉得金鱼很新奇,颜色瑰丽,姿态婉转,游动时煞是好看,一抬眼瞥见那几名年轻男子,个个肤白貌美,杏眼桃腮,描眉画眼,贴鬓簪花,看上去就是很会来事儿的下贱模样。没有廉耻的奴才,对王姎迎合鼓惑,屈身忍辱殆不为耻,就和那个什么仙郎一样。

    一睡一大天,姬日妍醒的时候已经临近正午,连着两天作息颠倒,把她累得够呛。昨天晚上她领了一叠宗亲黄册从勤政殿出来,迎面碰上弟妹。万里挑一的悍将甚少穿得那般严整,金缂丝的紫色地七章纹袿袍外罩赤纱罗,七旒金冠结缨颔下,腰悬玉剑,木质复底的孔雀羽舄走起路来铮铮有声。武将总是在意自己的精气神,她宽革带打底,勒出身腰,外系五色绦带,四方佩绶,前后两组玉佩。

    若不是弟妹用来系鞶囊的是一根打着大回环的攒心白梅花络子,姬日妍还真有点被威风到了。她走到切近,叠着手指抚了抚梅蕊,说‘看不出来,弟妹还有这般情致。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啊。’弟妹垂着眼帘笑,说‘虽是幼子儿戏之作,拳拳孺慕之心,得通日月,可达天地。’

    不是。姬日妍这会儿才有点回过味来,猛地从床上坐起来。不是,她在炫耀什么啊?谁问她了?

    “王姎。”许含玉听见床榻的吱嘎声,知道是王姎醒了,从前厅捧来茶盏,双手递奉,问道“王姎这是怎麽了?”

    “怎的是你在这儿?”姬日妍没有接,掀开被子坐在床边,颇为烦躁地瞥了他一眼。本来就饿,还喝茶,肺叶子都喝漂了,也不晓得搞点东西来吃,真是一点都不贴心。许含玉被她这句问话迎头痛击,骨头都发凉,而今他不是正夫大房,母家也没有了,不在王姎的身边,他还能到哪里去?愣怔片刻,许含玉仅仅只是笑了一下,起身说“我去传膳。”

    成天净干得罪人的事儿。先前给洪姱作传,被陛下穿了几天小鞋,现在陛下又让她择定和亲的人选。姬日妍披着衣服坐在桌边打哈欠,侍人捧水来给她洗漱,许含玉正为她试膳。都已经有一锅燕窝鸭子羹了,热菜还上一道葱椒鸭子,鹿尾也是跟片鸭子一起蒸的。做什么跟鸭子过不去?这是王府还是鸭堂?

    本来心情就不好,越看越烦,再看满屋子的侍人,没一个合她心意,这个眼小,那个嘴大,门口站着的不够白,端水的那个把五官分开看也没什么大毛病,怎么放在一张脸上就遭剐的简直丑得出奇。她这段时间是不怎么着家,走时候看房里这些伺候的小侍个个儿都好,怎么这会儿全长变样了。

    “你成天在府里都吃些什么?”姬日妍将身边离她最近的侍人一把拉住,数落道“你这个腰壮得还有没有点好歹?直上直下简直跟个桶一样,你和泡发了的海参有什么区别?还不如海参金贵。真搞不懂你们,又不像外头那些村夫要干力气活,怎么长成这幅德行?本王不在府上,你们就是这么打理仪容的么?”

    这满屋侍人几月前被许侧夫买回来,听说是入定王府,还以为撞上了什么大运,好容易见到王姎一面,劈头盖脸就是一通辱骂,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他们几个还算是有姿色,不至于像王姎口中那般不堪,只不过是没有满足王姎的喜好。被拉住的那个呆愣愣站在原地,不晓得怎么面对王姎的责问,深觉羞愧难当,险些滚下泪来,许侧夫上前轻轻将他扽走了。

    早上刚起来也不觉得许含玉多好看,这么一对比,就显得玉儿小头小脸,身量纤纤,很有可取之处。他盛了一碗果子粥,递到姬日妍手边,说喝一些暖暖身子,将脾胃冲开了才好用膳。这才是会体贴人的夫郎,姬日妍执着牙箸点指身旁,让许含玉坐下。

    不然怎么说红花还须绿叶扶。许含玉的目的达到了,真不枉费他花心思从喜公手里挑出这几个跟王姎的爱好完全不沾边的小侍。“王姎,早些时候,有一位顾姓的商人,呈上拜帖与礼单。我不敢做主。”许含玉从来不对王姎说假话,他只颠倒顺序,道“仙郎来请安的时候,您还睡着,我没有放他进来。”

    “回头再说,先不管。”姬日妍连日奔忙,马蹄都快擦出火星子了,哪有功夫宴客。

    “悫王殿下还送了两名夷男,我临时找了间小院子安置,您看——”

    “玉儿跟其他侧夫商量着办吧。”姬日妍没听他说完,拍拍他手背。许含玉已明白了王姎的意思,她觉得很烦,不想听。

    那年王姎把他从侧位抬上去的时候,他刚刚十七,王姎已二十四了。她们之间原本就没有什么可说的,许含玉熬了整十年都熬不出寻常妇夫间的一句话。王娘贵胄讲究颇多,言行从不容错,深宅大院,礼教森严,就是他哥哥怀珪也不能与王姎并称妻夫。定王是天女的臣婦,是府邸的家姎,是她所有夫侍的主人,他哥哥见了王姎,从来都是要跪要拜的。一夕登高跌重,许含玉而今行事免不了比以前更小心,更谨慎,步步为营地保全王姎对他的垂爱。

    瞧着王姎进得差不多了,许含玉起身沏了一杯奶茶端来。早先王姎在大将军府喝了,觉得好,他特意问齐寅把方子讨来。姬日妍的心情不错,正准备夸含玉两句,侍人来报,说公子请见,一抬眼便看见巳莲遥遥走来,拜倒跟前,说“莲儿给母亲请安。”

    这个孩子的衣裤鞋面、钗镮首饰都讲究得很,姬日妍打一眼就晓得他身上这套又是京师里最时兴的样子。平时总是作态拿乔,说袖子紧了、鞋面窄了,言下之意就是要新的,为娘的还不晓得他的主意么?一天换三套衣服,早晨是朝上的花骨朵,正午是大团花,傍晚一过,又换上低垂的花苞。新衣服刚穿过一回就不穿了,每个月给多少钱也不够使,修大漆的折扇填满了两口笥箧,装着珠宝的锦盒在樟木箱里码放得整整齐齐。

    真是来要债的。姬日妍笑了两声,没说话,莲儿抬头瞧她,不解地眨眨眼,姬日妍用很无奈的语气道“起来吧,为娘舍得让你一直跪着么?”

    怀珪走的时候,莲儿还很小,又是她的头胎,姬日妍一直待他很溺爱,常抱在腿上稀罕。待他长大了,开始懂事一点,晓得如今的父亲是侧位抬上来的,其他的叔叔只是母亲的侍人,便更恃宠而骄起来。许含玉也不晓得管一管,教一教,就一味惯着,好吃好喝地供着,要钱就给,不给不行,这儿疼那儿痒,简直无法无天。

    见公子依傍着母亲见缝插针地撒娇,许含玉不敢再坐,侍立一旁,给公子也倒了杯奶茶。想来是他最近在玩伴中不得脸了,父家倒台之后,没人给他送钱送东西,只按月拿着零花,京郊的汤沐邑也被陛下收了回去,他没有地方玩,这才想起到母亲跟前卖乖,不然平时哪里看得见他的影子。

    “你妗娘家的小鹄公子在营里学打马球,你怎么不去?”姬日妍放下筷子,抬手示意许含玉将桌上的杯盘撤了,上些新鲜水果。“斑儿么?”莲儿一歪脑袋“我跟他又不熟。”

    “斑儿也是你叫的,没规矩。”虽是一家人,在外头还是要注重礼数,身份地位不同,怎么能随口叫人家小名?姬日妍‘啧’一声,道“玩着玩着不就熟了。”

    “好久没看到母亲,我想母亲还不行吗?”莲儿有些不乐意,他一点也不喜欢斑儿,长得人高马大,往人跟前一站简直像堵墙,和他那个武婦老娘一模一样。而且成天乐颠颠的,吃穿用度比人家都好,还装单纯无知的样子。“再说了”,莲儿将母亲的胳膊一抱,酸道“妗娘辅政多年,地位仅次皇帝,早已超出了品级。连带着小鹄,还是公子,就已经是正一品的诰命了。马球素来冲撞,我不跟他玩,要是把他撞了,会连累母亲的。”

    “人家的娘花钱办排场,好吃好喝地招待,人家都是去陪鹄公子玩的,怎么不得恭维着?你若非要跟他分个高低,那还是不出门的好。为娘我见了三品官都要行礼,更别说你那个妗娘,惹都惹不起。”姬日妍只觉得好笑,人家的儿遗落在外那么多年还晓得给母亲打个络子呢,她家这个,嚯,成天抱在怀里稀罕,一点都不晓得心疼娘。平日里要些小东小西都好说,这回总不至于眼红人家是诰命吧?那还真是投胎投得不巧了,托生在她的肚子里,没托生在妗娘腹中。

    母亲在荆棘丛里翻滚,虎狼窝也进了多少趟,莲儿这点小聪明在母亲跟前没有用,他自己也觉得没劲,垂着头不说话了。“干什么?谁欺负我的王儿了?”姬日妍捏起他的下巴,一手托住莲儿的小脸,安慰说“汤沐邑没有了就算了,娘再给你买一个小院子,行不行?你小姨这回出关去,还给你带了套金冠呢,你不来,娘都忘了。”她面上仍笑着,语气温和地哄着,俨然是一位慈母,可抬起眼帘时,许含玉分明地在她眼底窥见熟悉的神情。

    所谓恨小非卿娘,无毒不婦姎。眼睛离人心太近了,许含玉经过大起大落,已学会了不去观察王姎的双眼。她平日就是再不着四六,到底也是个亲王,若是太贤德勤政,天女会忌惮她;若是太昏聩无能,天女又要考虑削减她的用度。为了坐稳自己的王位,她总要耍些手段,时不时做出一副好比割rou般的姿态来,向天女表明自己的忠诚。

    见许含玉拿着她的四方牌去府库里取东西,姬日妍抬手摒退左右,把莲儿亲昵地搂在怀里,低声说“你生父走了以后,你也没有个倚靠。朝里的事情多,娘总在外头,顾不上你。你的这些叔叔嘛,他们都是下人,不算什么东西,就是想为你尽心,到底也都不配。王儿今年也有十五岁了吧?”

    “十六。”莲儿知道母亲要说什么,不由红了脸,依偎在母亲厚实的胸怀里,纠正道“娘怀着我的时候也要算。”

    “哦,十六了。”姬日妍的眼神明亮而淡漠,这种神情很少如此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她的脸上,她显然趁着四下无人,正在盘算着什么。未经片刻,姬日妍笑了一下,说“娘知道你怎么想。王儿的岁数大了,也懂事了,很快就要离开娘往外配。”

    再小一些不能经人事,再大一些未免就故土难离,十六岁正是合适的年纪。二哥的孙子年岁还小,五弟家两个少男倒是适龄,只不过陛下不要宗室男,说血缘离得太远,显不出态度的庄重。除此以外,就还有前朝几位皇姨的儿孙。夷人凶蛮粗野,那萨拉安追又年近半百,指哪家都得罪人,倒还不如她自己家里出一个算了。谁家的儿郎不是长大逃深室,藏头羞见人,一副没用的样子?她的莲儿若能为陛下分忧,为母亲姊妹挣个贤名,也不枉费这十六年的娇养与宠爱。

    “你是我的王儿,陛下的姨亲弟弟。如此显赫的身份,一品诰命算得了什么?”姬日妍摸着他的脸,声音温和,循循善诱“你是娘的头胎。莲儿你记着,娘爱的是你,不会让你受委屈。娘回头入宫找你皇姥爷,让他老人家去陛下跟前求个恩典,封你做国公。”

    “真的吗?”莲儿闻言坐起身,圆睁着亮晶晶的杏眼。一直以来只有皇帝的兄长才能被封为国公,函谷郡公深受太皇倚重,却因着是幼弟,最后也只能遵从妣宗法度。他比陛下还小一岁,也能封国公吗?

    好看的人若是开心起来,就显得格外容光焕发,姬日妍笑着,爱怜地在他脸上摸,说“这难道还有假么?你姥爷是太皇太夫,为娘怎么也是个亲王。而今陛下年龄尚幼,没有皇公子,你那些什么舅舅、堂亲兄弟又离得太远,只有你是最尊贵不过的了。”正说着话,许含玉领着两名侍人捧文盘进来。小姨从西域带回来的金冠和头面一下子就把莲儿的注意力给吸引过去了。

    层层叠叠的薄金片凿刻出莲花瓣的形状,冠顶是嵌宝石的如意簪,金冠周身錾刻缠枝花纹,红蓝宝石嵌做花蕊,光彩夺目。这不是寻常场合能穿戴的东西,是西域的国君之间结为婚姻时,随着王子一起配过去的礼冠。除此之外,还有一副头面。挑心、顶簪、分心各一件,掩鬓两件,钗簪两件,耳坠两件,也都是累金丝镶宝石的,工艺精美,奢靡华贵。莲儿并不晓得其中的含义,拿起挑心在头上比,回身问母亲道“好看吗?”

    “好看。”姬日妍含笑点头,“莲儿喜欢?”

    “嗯。”莲儿这声特别甜,听上去很满足。

    王儿小时候粉融融一团,抱着她的小腿,软磨硬泡地要吃糖葫芦。十几年过去,这个孩子其实并没有什么变化,心思依旧单纯,无非是想要的东西比糖葫芦略贵一些。望着莲儿笑意盈盈的侧脸,姬日妍蓦然感到一丝怅然。到底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rou,山遥水迢,配到万里之外的西域去,恐怕很难再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