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香笼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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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香笼儿 多绝妙的风景。 芝兰玉树的雍州二殿下,强自屈身在不足半人高的桌案下。他来时不过微醺,如今却满面酡红,一点泪意盈盈于睫将落未落,眼尾唇峰几欲滴出血来,还溅着星星白浊。 方才雍王精关释放之时,丰莒尚在近前,他困在桌底袍下逼仄的空间里,不敢有丝毫声响,是以避无可避。 丰兰息隐忍地抬袖,欲将那祸乱纲常的罪证揩去,又在雍王玩味的目光中,硬生生止住了动作。 被狎弄了这许多年,他早就练就了从上位者的一举一动,甚至一个眼神中揣度出他应该做什么的本事。 丰兰息扶着雍王的双膝,微微扬起头,好教宫灯将他的脸照得分明。他水洗似的墨瞳与雍王有一瞬相触,旋即就紧紧闭上了双眼,应是羞于被父王看尽这一片狼狈。于是久久留恋美人眼睫的泪光,也如鲛珠坠地,碎作两点倏忽即逝的湿痕。 这番作态有如雨后残梅,花落骨未折,几乎透着股凄切的贞烈。他在自己跟前似乎总有流不尽的泪,但雍王不为所动,他的身体是一汪泉眼,有一处远比那双眼眸更会哭——况且,他还在动作。 一点殷红舌尖探出齿关,细细舐净了唇角污浊,留下晶莹的水光。他喉头微动,然后乖顺地张开口,给父王检查。 哭得像失贞的闺秀,唇舌却比勾栏娼妓更yin贱。这便是钟鼓雅乐熏陶出的皇室血脉么?一出献媚不算高明,却正好切中了雍王不足为外人道的隐晦恶念,他被深深取悦到了,便自然而然想要更过分些。 “一番考校下来,兰息确是聪慧,巧舌如簧也非虚名。这酒,孤赏你的。” 雍王拿起案上尚余几分残酒的御盏,挡住丰兰息慌忙相迎的手,将錾金云纹压上那湿淋淋的下唇。 “你体弱,又受累许久,孤当亲手酬劳。来,漱漱口。” “儿臣惶……唔!咳咳咳!” 雍王哪有这般好心,他将金盏随手一掷,登上王位以来他少有如此恣意的时刻,古人斗酒诗百篇,他不好诗文,故不能体会,但此时,他只觉思绪空前活络,突然便又有了一个绝妙的想法。 那边厢,丰兰息仍在止不住地呛咳,他咳得身子都蜷缩成一团,仿佛要将肝胆心肺都呕出来。银冠被碰掉了,顺着丹陛碌碌滚落,方才在雍王衣袍下蹭得微松的发髻更加散乱,额前垂下几缕青丝,被当众蹂躏的美妾也不过如此。 雍王气定神闲地欣赏着他的惨状,直到他软倒在自己脚下,喉中发出近乎窒息的嘶鸣,才施恩一般屈身轻抚次子的脊背,感受那温热躯体细微的痉挛,像头狼衔住羔羊的脖颈。 “一口酒而已,竟咳成这样,息儿的身子委实太不中用了些。” “儿……咳咳,儿臣惭愧,请、请父王……责罚。” 那一口酒灌得太猛太急,直勾起了陈年的喘症,所以直到被内侍搀进寝宫,上了御榻,丰兰息仍是气息奄奄的模样。行宫预备的多是金疮跌打膏药,并无对症方剂,即使有,今夜也不会用给他。 雍王接过宫娥呈上的花鸟纹银香囊,一挥手,下人们便悄然退走。他踱步至榻前,饶有兴致地端详着那张昏沉的俊脸。 他很少如此细致地打量他的次子,上次已是近十年前。兰息生得好,是尽人皆知的事。世间自诩风雅者不知凡几,多是俗人矫作附庸,而他的儿子却能以“雅”之一字名列天下四大公子,可见算是雅中魁首,并非凡俗可比。 若是终日莳花弄草、吟诗作赋,雍州自是不多这样一个富贵闲人。哪知病骨支离之下,竟还有千里之志。这宝驹多年不在他身边驯养,可莫要忘了主人才是。 叮铃。 雍王捻着系链银钩,将香囊吊在丰兰息面前数寸处,温声问道:“息儿,可识得此中之物?” 丰兰息鼻翼微微翕动,混沌的双目似有微光闪过,气若游丝道:“回父王,化橘红为主,佐以熏梅、白茅根、熟苓耳子,于疏解喘症大有裨益。” “不错,久病成医,息儿今日猎场上果非虚言。” 最难过的时刻过去后,丰兰息宁可吐字轻缓,也不愿语带磕顿,竭力维持着最后一丝体面。 体面么?雍王一哂,吐字尚能勉强控制,对自由呼吸的渴望却刻在人的天性之中,那苦苦压抑的凑上去吞吐药薰的冲动,可瞒不过他的眼。 不过是没逼到绝处罢了。 更漏渐长,露沾深衣。侍候在外的小宫娥听内监吩咐一声,忙不迭托着一物送进寝宫。殿内灯火通明,地龙暄暖,和外面几乎是两个季节。 托盘递到屏风边,随即便有一只粗厚大手将盘中之物取走。宫娥偷眼看去,那嵌云母双面绣四君子四条屏上,正映出一跪一立两条身影。 绣屏半透,本应开在空谷的幽兰长发披散,绵绵软软地伏在榻上,头颅却很吃力地向后仰着。定睛细瞧,却是他颈上绕着一条玉带,两端握在他身后之人手中,一呼一吸,尽由其定夺。 “不要命了?”内侍悄悄将她一推,做着口型。宫娥忙不迭垂首后退,到殿门外这短短一段路,竟惊出一身冷汗。 屏风勉强遮得住外间窥视,却阻不断内中语声。内侍眼观鼻鼻观心,只听得一句低沉的问询:“要薰香,还是要孤停下?” 受难者嘶哑道:“要、要香……” 啪! 痛呼声紧随着掌掴皮rou声响起,王上语带薄怒:“息儿,应该怎么说,要孤教你多少次?” “父王恕罪,求……求父王垂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