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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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师!”齐总手抖了一瞬间,随后紧紧握着,“我,我要怎么做?” “……”烬泱收好手机,微微歪头,“抱歉,这个我没有办法帮你。” 没有办法帮忙?齐总一听便知道这是隐晦地表示价钱不够,他连忙道:“大师,价钱好说,只要帮我把借寿的人找到,必有重金酬谢!” 烬泱双手撑着道:“齐先生,关于这件事,我们需要说清楚。”她神色很淡,竖起手指,“十万,帮你把家里面那些邪物拿走,其余的事情,恕我无能为力。” 齐总冷汗留下来,他小心翼翼地看着面前的少女:“大师……?” 不怕对面狮子大开口,就怕对方根本没有欲望。 “因果自有定数。” 她垂眸看着面前的茶水,手指沾了些许的温热液体在桌上缓缓写下一个字—— “孽”。 她缓缓抬头,漆黑的眸子宛若一口古井,幽冷又邪性,清清楚楚地倒映着他仓惶的面庞,声音轻淡:“十五岁,河边。发生了什么事情,齐先生自己心里清楚,我言尽于此。” 齐总听完浑身僵硬,看着面前神色淡淡的少女,小心翼翼地开口:“那就……麻烦大师跑一趟了。” …… 十五岁的事情……距离现在也已经有十七八年了,留下的阴影足以让他刻在心里一辈子。 暑假和同村的娃一起下河游泳,明明以前漫过脖子就可以踩到底的石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悬着,他凫水的时候突然感觉到地下有什么东西在摸他的脚踝,他被那冰冷的触感吓了一大跳,一时间慌了神,大喊大叫起来。 他不会记错的,手掌……连带着手腕上的衣服,都蹭着他的小腿,水底下的布料拂过皮肤的感觉,绝对不可能是活人! 一慌张,就容易出事,同村的人本还抱着他在开玩笑的心态在旁边笑他演技拙劣,看他真的咕噜咕噜灌进去好几口水,才真的慌张起来,七手八脚过来扯他,那只手像是知道他想走,用力把他往水底拖。 他本就慌乱,大喊大叫又耗费了精力,拖进去的时候已经是快要窒息了,他拼命挣扎着,最后被一双手拉起来。 是隔壁的刚子。 他为什么知道是刚子,因为刚子死了。 那一瞬间的求生的渴望战胜了一切,他整个人闷在水里挣扎着,不顾刚子要来拉他的手,用力把他往水底摁下去。 杀他,杀他!别杀我! 他在心底呐喊着,最后感觉到脚底的束缚一松开,整个人狼狈不堪地趴在岸边,昏了过去。 刚子的父母悲痛欲绝,他也曾跪在他们面前痛哭流涕请求原谅,看着两个人因为儿子的逝去瞬间苍老了十几岁,他低着头,听着两个人的责骂,抱怨天抱怨地,忍耐着,他绝不认为自己做错了。 刚子自己要来做那个替死鬼,怪得了谁呢? …… 此时此刻,他看着对面少女漆黑的眼睛,一股凉意从脊椎骨窜上头顶,寒气让他打了个哆嗦。 烬泱从他家中找出了七个邪物,放在盆栽下巴,画框里面,零零碎碎的藏得还挺严实。 她看着手里面的东西,上面的邪气还在蠢蠢欲动,她指尖按在物什上边,那黑气立刻老实下来,她神色淡淡放进了斜挎的小箱子里,“这些东西我就带走了,转账的话到时候直接打到卡上。”她看着明显别有心思的齐总,道,“想要趋吉避凶,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他本就因为作孽运势衰退,又恰好被人借寿,才会变得如此倒霉。 按照常理来说,他本来从五十岁才会开始事事不顺,晚景凄凉,现在被借寿,现在三十多岁,就开始走下坡路。 烬泱揣着手机离开了齐家别墅,在租房的软件上翻看一番,约好了中介去看房,最后跑了大半个下午,终于把屋子定在了谷景市老城区,死过人的鑫雅名苑里。 齐家不会善罢甘休,自己被人借走寿数,她不给他查,有的人愿意拜倒在金钱之下。 她如今是活死人,活人之躯,死人的灵魂,又上了阴曹地府的职位,不宜过多干涉阳间事,能够告知他有人借他寿数已经算是破例,这还是和地府那头商量过后才放权的结果。 又想让马儿跑,又不让马儿吃草。 她神色淡淡看着进进出出的家政人员,网上下单的直播设备已经安装完毕,便携式摄像头和录音设备都买的最好的,她在手机上注册了鸭鹳直播的主播身份,在五个小时之后,屋子里终于离开了喧嚣。 烬泱坐在床头,看着垂在箱子旁边的玉牌,和田玉制成的玉牌华美莹润,小篆的刻字彰显出它的不俗,上边的威压不容小觑,或许是贴身的饰具,上面不可避免地沾惹着它主人身上那股冷淡凛冽的气息。 将它拿在手里把玩,她摩挲着暖玉的光滑外表,神色莫名。 “烬泱姑娘,烬泱姑娘?” 门口传来敲门声,她收了玉开门,发现是谷景市湾岸区的城隍,白桉。 白桉看她在家,舒了口气,福身作揖,“城隍白桉,见过烬泱姑娘。上边说让我配合姑娘调查卫道者一事,方才得知姑娘在这里住下了,便立刻赶过来。” 烬泱把人迎进来,关上门,给他倒了杯茶,“寒舍简陋。” 白桉看她虽然面色冷淡,也不算是高高在上,松气许多,道:“姑娘客气。此事紧急,因此匆匆赶来也来不及递交拜帖。”他抿了一口茶水,声音里带了几分急迫,“金莎莎的魂魄如今已经查不到归处,约莫是已经魂飞魄散了。” “……”烬泱微微沉吟,“不过两日,就已经音讯全无……如此说来,应该是被炼化了。” “这只是其一。”白桉抿了抿唇,“其二,谷景市说大不大,城隍也有六位,我和他们通过讯息,说是谷景市最近毫无原因地游魂增多,按理来说生死簿上面记录的数据是不会有差的,如今贸然出现,恐怕有变。” 毫无原因? 一般来说游魂增多,是难以预料的情况,譬如突然发动的战争,譬如大面积投毒,譬如突发传染病之类的事件……如今谷景市是夏日,中暑一事倒是有可能,却也不至于热到死人的地步。 “卫道者那边可有动向?” “属实难查。”白桉摇了摇头,“卫道者大多是媒介人,还有些天师和半吊子的入门者,零零碎碎,不好排查。况且这些人我不好接触,我这边问了几个小鬼,都说没有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媒介人,指的是扎纸师、引渡人一类的存在,是活人,却可以沟通阴阳,是传递阴阳界消息的媒介。 天师不必多说,素来是抓鬼除妖的名声远扬。 剩下的半吊子…… 烬泱道:“卫道者在培养媒介人?” 白桉迟疑了许久,“目前只是怀疑,近来偶尔有雨,阴气暴涨远超以往,如果不是人为cao纵,应该不会有这样强的阴气弥漫人间……黑白无常说近来人间的阴气很奇怪,均匀不一,暴涨阴气的地点捉摸不透,他们以为是厉鬼,赶过去阴气立刻恢复正常,什么都没有发现。” 烬泱看着茶杯里倒映的光影,微微垂眸,手指沾了茶水,指尖点了点桌面,画出一个巴掌大的框来,静默许久,道:“此事急不得。” 白桉不知道面前的姑娘究竟有什么打算,说起来她算是一个空降的领导,他虽然对她了解不深,却也知道她是上面派来的,他无权置喙,自然是点了点头,道:“卫道者那边倒是有些线索……大概算不得线索,毕竟很模糊。” 他沉吟许久,组织好语言,“有几个小鬼发现近日一些地方的人情绪很差,一言不合就起了冲突,以往都能和和气气解决的事情,如今动上了手。” 其实这也算不得什么线索,毕竟是夏日,谷景市这种天气又十分极端,要热那便是不要命地曝晒,好些地方的水泥地都被晒得爆裂开来,这样的天气之下,人脾气躁些也正常。 烬泱手指摁了摁眉心,声音淡漠:“这件事还得麻烦城隍,下次阴气有暴涨的异动,请立刻通知我。” 白桉倒是有些受宠若惊,他何能何德让一个领导对自己说“麻烦”,客气地作揖,“姑娘言重了。” 还好是个好说话的人。他微微松了一口气,开始打量起这间新屋子,略有些惊讶:“这间屋子阴气可是有些重了……烬泱姑娘住在这里没有关系吗?”他怎么记得她尚是凡人,住在这种地方,又是女子……阳气怕是要弱上好几分啊。 烬泱道:“无妨……阳气太足的话,对你们来说不方便吧。” 白桉点了点头:“确实如此。”他躬身,“如此,在下便不打扰姑娘了,若有事,直接召在下过来便是。” 烬泱颔首,目送他消失在屋子里。 她的视线落在桌面的茶渍上,那些线条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得扭曲破碎,歪歪扭扭,曲直杂乱组合在一起,看起来诡异无比。 她用指腹将茶渍抹去。 这种情况……真让人头疼。 “突然穿这身衣裳,还挺让人不适应的。”鸦清撑着头看向身着无常服的墨御珩,笑嘻嘻,“我说阿珩,你何必做到这个地步?做个阎王不是一样可以解决?犯得着为了人家姑娘自贬流放么,这件事,说起来还是她享福了吧?” “君珏是从我手里跑出去的。” 墨御珩将盘扣压好,看着空荡荡的腰间,总觉得有些不适应,索性不去看,“本就是除他的时候出了差错,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她不过是被牵扯进来的无辜之人,说享福,未免太强硬。” “凡人寿数本就短,谁不想活个天长地久?要不是她与你命魂相绑,区区rou体不过百年就化作黄土。如今倒好,跟个妖怪似的,凡人躯体,也寿与天齐了。”鸦清啧了一声,“这不是天上掉馅饼是什么?” “寿与天齐也需得付出代价,活死人又能好到哪去?” 他瞥了一眼没个正形的白袍青年,想起她那副淡淡的神情,不由得蹙眉看向椅子上东倒西歪的人:怪不得她不喜欢鸦清。 任由谁看见他这整日一副“你占了天大的便宜还不感恩戴德”的表情在面前晃悠,都会忍不住生气的吧?也是她没有说,说出来鸦清更不占理。 思及她说的时候那副淡漠的模样,他不由得垂眸:还是他亲自去护着她好些。 “不说这个。”鸦清收了扇子,扇柄抵着太阳xue,眯眼看他,“近日阳间可不太平,我准备去陵虎山一趟,那边最近有些不安分,说是阴气泛滥。”说着说着忍不住露出狡黠的笑,“说不定能抓些零嘴……” 墨御珩冷静道:“会被罚俸禄。” 鸦清嗤笑,扇子一打,不屑的表情纨绔得像个不学无术的富二代,“小爷我可不怕。” 墨御珩看他那玩世不恭的模样许久,不置可否:“走了。” 鸦清看他瞬间消失,从椅子上跳下来,连忙掐诀追上去。 “哎!阿珩等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