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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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火无忌下山去的时候,丹阳侯气得不轻。 不知好歹的地织临走之前还有些犹豫试探模样,不知道是不是要讲价钱,把三天换成两天,丹阳侯眼睛一瞪,离火无忌黯然的离开了,头也没回。 一个月只见一次,一次只有两三个时辰,两个时辰不够,三个时辰也不够。 喜怒不定的丹阳侯心思难测,离火无忌决定不去自找这个苦吃,这苦实在不好吃,要他下定决心,长长吃这一口苦楚也难受得很。丹阳侯没答应,那就算了。 秋天过去,又到了冬天。 再接到木牌,丹阳侯愣住了,这一阵子忙碌,他又放了一阵。直到看见这块木牌,派人把苍苍叫来了。 苍苍吃惊不小,不过丹阳侯看他好像也不似从前那样,虽然欢喜着,不如从前那么纵情失态,很有些收敛了。丹阳侯心里一动,眼睛一闭,让人把苍苍先送下山去。 磨磨蹭蹭,直到黄昏,丹阳侯听说苍苍回来了。这孩子回来了之后惯例要在屋子里宝贝离火无忌给他带的小玩意儿,丹阳侯忍着不去想——但凡要忍着不去想,无非是自欺欺人,迟早要崩。 山下的小路,又到了秋天,一年就这样过去了。 一连两个月不见,仿佛就过了很久很久了。丹阳侯越是近,越是生出焦灼的甜蜜来,离火无忌是地织,一个地织对他有此威力,只能怪天地生人,偏偏一物克一物。 离火无忌病了,这一见面,丹阳侯就是一愣。离火无忌不仅病了,还病得很严重,原本只是少了一些rou,现在病得面颊陷下去,丹阳侯一怔,眉毛凶恶得拧起来。 “你又在做什么蠢事?” 离火无忌苦笑了一声,道:“这一次不成,下一次我再补吧。”他见过了丹阳侯,算是有了个交代,就要走了。现在病的惨淡,若非好久不见苍苍,本来不该特意来走这一趟。 丹阳侯扣住他脉门,不多时放了手,阴晴不定,离火无忌很坦然,眉目间没有什么浓烈的情绪,丹阳侯看了看床榻,离火无忌僵住了,过了一会儿,无可奈何道:“这一回不行,我经不起你折腾。” “我何时折腾过你?”丹阳侯不耐烦的回了句。 “你何时……”离火无忌哑然了,过了一会儿,他站起来,照样先抽衣带,衣衫脱了下来,这一次来时没有洗澡,许是觉得病病歪歪,丹阳侯也不想要,是他失策了。 丹阳侯接过了腰带,没有松手。 离火无忌躺在床榻上,咳嗽了几声,丹阳侯抓住了他的手腕,一点猩红流淌下来,离火无忌看着他的脸,隐约有些微妙,那神色说不出哪里奇怪,丹阳侯望着他,手指按住了他的嘴唇。 离火无忌没有挣扎,他闭上了眼睛。 顺着这个姿势,丹阳侯俯身亲弄了一下他的眼睛,接着是他的嘴唇。狂喜狂怒,急火伤身,离火无忌不知从哪里受了刺激,竟然伤及肺腑内里,这不是大病,丹阳侯想不通的是,自己为何问不出口。 过了很久,离火无忌睡着了。 他是案板上的鱼rou,刀迟迟不落下来,就困顿的睡去了。这一年里,他睡着的时候多半梨花海棠,春色绵绵,唯独这一夜,安然的困于天元的灼灼目光之中。 回到浩星神宫,天雨如晴在等他。 “刀宗最近出了不小的事,有两个弟子在山下行事不端,被人抓住把柄处置了。”天雨如晴道:“丹阳师兄,你消息灵通,不妨打听打听吧,颢天师兄在意此事。” 丹阳侯应了一声,就要离开,天雨如晴下意识的有些吃惊。这一日,丹阳侯脾气好的让人惊讶,到了晚上,他总算弄清楚了什么事,当下把门人召集起来,训斥一番,不禁让人觉得丹阳侯又恢复了一贯的严厉。 颢天玄宿从门人手上接过了此事调查下来的前后,看过之后,叹了口气,到底没说什么。 丹阳侯来找他,见他长吁短叹,不由得就要唠叨师兄。这话颢天玄宿听惯了,从离火无忌当年这种那种,到现在苍苍很没干劲,这些话师弟换汤不换药,也亏得颢天玄宿每次都能含笑听完了。 这一回丹阳侯走进来,却道:“他得了病,师兄莫不是也得了病。” “哈,你如何得知?” “消息是我派人打听,难为师兄还要装傻。他本事不大,心却不小,如今又把自己弄得不前不后,不上不下,岂不是自找苦吃?” “我还以为,唯独这一桩上面,你会对他改观。”颢天玄宿苦笑道:“四宗掌管道域多年,偶有弟子失德,祸害无辜,从未有过如此难堪。他虽讨了公道,叫那无辜女子有所安慰,也从刀宗受了不少压力。” “求仁得仁,师兄总不会又要为他担心。”丹阳侯冷冷道:“若是……若是他肯回头,就不会落得现在这样的下场。” “丹阳,你认为他不够聪明吗?” “聪明人都要过得如此狼狈,枉费聪明二字。”丹阳侯眉间掠过忍耐之色:“只是听说他过得不好,怕你又要牵肠挂肚,重提旧事了。” 颢天玄宿没有否认——离火无忌过得不好,遇到了难处,他原本将息的心思,如今又晕荡出几分温柔的涟漪,也许是因为从前离火无忌过得不好,他总是慢了一步,又或者时候不对。 他对师弟说过有关蝴蝶的前缘,却没有提过另一刻,在离火无忌拒绝了婚约,愤而扔下狠话的时候,那一刻,他心里阵阵的涟漪,离火无忌的选择不够聪明,对自己苛刻,或许对当时的刀宗来说也并没有太多的助益,但是那一刻,离火无忌才从漂亮的地织,变成了另一个叫他不能释怀的人。 不必历经劫波,他只想叫那个人能够安安稳稳的生活,悠闲地过着无需为俗世过多烦恼的人生。 “师兄,你有没有想过……” 颢天玄宿睁开了眼睛,丹阳侯却没有说下去。 “什么?” 丹阳侯过了许久,才道:“没什么,以后再说吧。” 来找离火无忌的人很多,檐前负笈听说了消息再去找人,已经不算早了。离火无忌正在挑挑拣拣炼一炉补心丹,道域常备药物,补气提神,吃几颗都没错。 刀宗的弟子侵犯了山下的女子,伤了女子家里亲人,冶云子不知道这事,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离火无忌没给他反应的机会,直接在所有人都在的时候对峙,冶云子想要轻轻放过,但千金少没帮着师叔压下这件事。 “事情到了这里,不是我这个宗主丢不丢脸的事儿了,里子都没了,你们还惦记屁股往哪里坐。”千金少苦笑道:“人少归少,事情别干坏了。” 这一番话,只有令离火无忌更加难受——刀宗没几个人了,他逼着他的师弟处置了师兄的两个徒弟,就算不下令,这些话出来,千金少不好过,他不好过,没有人好过。 “其实我也可以不声张……”离火无忌喝醉了酒,趴在桌上,痛苦的呜咽:“可我受不了,刀宗……他们不能这样。” “无忧,你想多了。你又没有做错。” 离火无忌知道自己没有做错才不能不难过,他为那个女孩难过,为了质问他的那个女孩的未婚夫难过,也为了千金少脸上黯然的神色难过,檐前负笈喝了酒,低声道:“我的外甥,崇贤,他分化了。” 离火无忌有一会儿沉默着,直到檐前负笈一顿,说:“是地织。” 离火无忌抬起头来,看到了他脸上低落的表情,道:“给他找个好人。” 檐前负笈道:“你说的什么鬼话。” “找天元,别找……和仪。”离火无忌闷闷道:“有你在,他不会有什么的,别拿我当个例子看,我不行。” 檐前负笈咳嗽了一声,说:“我想请你带他一阵。教教他别的,有用的,医术也好,别的也好。” 离火无忌一阵子没说话,这话是裕铂问的,他难以一口气爽快的拒绝。 当一个地织种种心酸,有人帮忙能少走弯路。他沉默了一会儿,道:“别了吧,你jiejie我也怕,四宗的人,我都不想见面了。” 檐前负笈笑了,道:“等你不喝酒了,咱们再说这个。横竖他年纪还小。对了,如今你和……不来往了?” “别问这个,咱们还能做朋友。” 离火无忌深埋的秘密这么一拨弄,又难免痛苦的想起了逍遥游和覆舟虚怀,他身体亏空的厉害,积年的毛病爆发出来,能医不自医就是这么一回事,但是冬天一旦没这么冷了,他做好了一些衣服,大小都有,眼看也不少了。 等苍苍长大,也够苍苍穿一阵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