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士守则(上)

    

    *骑士罗恩x英王赫敏,《踏夏》番外

    *主罗赫,微量哈德思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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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据说英王赫敏·格兰杰出生时,圣保罗大教堂的铜钟无风自动敲响三下,天边霞光万道,有无数白鸽盘旋于都城上空,久久不去。

    种种神迹都在向世人表明,不列颠将迎来一位传奇君主。

    当尚在襁褓中的格兰杰公主被女王抱在怀中,于宫廷广场上向民众挥手示意时,无数臣民躬身行礼,一齐高声庆祝公主的诞生。

    “我的女儿,将成为不列颠的王储。”女王肃穆宣布,民众脱帽欢呼。

    但当时的人们还未曾意识到,他们的新王将会一手开辟怎样的辉煌,开启一个名为日不落的帝国时代。

    当公主殿下诞生的消息随着车马人流传到波特家族领地上时,小小的罗恩正被父亲抱在腿上,对他耳提面命。

    “你是雄狮骑士的后代,我的儿子,身为骑士,最重要的守则是忠诚,我们以忠诚为荣,以背叛为耻。”

    年纪尚小的罗恩尚还不能明白骑士一词所蕴含的意义,只是乖巧的点头,乖巧的称是,然后乖巧的被父亲抱着,看着波特家族雄狮营中,骑着战马cao练的骑士们。

    一柄法兰西长剑、一匹西班牙战马、一套米兰板甲和一弯大马士革钢刀,这是一个雄狮骑士的标配,也是一个男孩、一个男人最该追求的东西,罗恩在父辈兄辈们的熏陶下长大,在很小的时候,骑士们飒爽无畏的英姿和绅士得体的举止就在他心中种下了一粒种子。

    他知道,终有一天,他会成为一个真正的骑士。

    为了让孩子们接受更好的教育,让他们拥有一个更好的未来,罗恩的父亲很有远见的让他们接受了他说能供给的最好教育,哪怕他们全家为此都要付出高昂的代价——在这个书本和笔墨都极为昂贵的时代,教育是件堪称奢侈的事情,这让原本家境本就紧巴巴的韦斯莱家族日子过得更加艰难,因为他们家实在是过于人丁兴旺了。

    于是不可避免的,罗恩儿时的生活过得拮据又艰辛。他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他有时脾气会很倔,会和父亲母亲和哥哥们争吵,但大部分时候,他都会很听话,也会力所能及的帮助家人做家务。

    韦斯莱家族是波特家族的附庸,也是波特家族的扈从,父亲亚瑟年轻时是一名优秀的骑士,年纪大了之后他就成了波特家族的新一任管家。罗恩年幼时,他常常会带着罗恩来到波特庄园办事,期翼自己的儿子能在主人家面前混个脸熟。

    这并不是亚瑟·韦斯莱第一次这样做,他最优秀的儿子珀西·韦斯莱就是因为在波特夫妇面前表现得机敏得体而受到赏识,得到了波特家族的资助,让他进入了当地最好的公学上学,未来只要珀西争气,他一定能在波特家族占据一席之地。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继承了附庸和扈从身份的亚瑟·韦斯莱并非身份高贵的人,但他总希望尽自己所能,给他的孩子最好的东西。

    但亚瑟的谋划还是出了一点小小的偏差,他没想到自己的儿子并不受波特家主的青梅竹马德拉科·马尔福的待见,虽然他们与马尔福家族毫无瓜葛,但遭到一个贵族的厌恶对一个普通的扈从来说也绝非好事,亚瑟的心都要提起来了,他生怕他的小儿子也因此遭受厌弃,从此再也没有出路。

    幸运的是,小小年纪的哈利·波特已经有了家族族长的风范,他不但宽慰了亚瑟、不动声色保住了韦斯莱家族的尊严,还郑重承诺他将举荐罗恩去教会学校上学,这让韦斯莱父子欣喜若狂,同时对波特家族感激不已。

    士为知己者死,骑士的膝盖只会为英明贤德的人弯曲。

    这是罗恩·韦斯莱第一次如此真切的体会到,骑士何以忠诚。

    就在小小的罗恩开启他骑士道路的第一步时,本该住在王城里的格兰杰公主却狼狈不堪被侍从扶持着,从排水渠中仓惶出逃,连夜坐着船,来到清冷的修道院。

    这是政变发生的第二年,在伊莎贝拉女王下狱后的整整一年内,格兰杰公主都被挟持在皇城中稳定人心,就在伊丽莎白女王被送上断头台的前一天晚上,格兰杰公主孤注一掷,带着仅剩的两个仆从果断逃走。

    没人知道年幼的格兰杰公主亲手抛下自己母亲时,心中究竟在想什么。她只是在上船时,最后深深望了一眼高耸的王城。

    她的面容尚还稚嫩,表情却很肃穆,星辰落在她眸中,亮晶晶的,像是一种不屈的恨意,又像是一种执着的坚毅。

    那时候,没人能料到这个狼狈的、一无所有的柔弱公主,有朝一日会以无比荣耀的姿态,在数万士兵的簇拥下王者归来。

    教会学校的生活清苦而单调,修道院的生活则近乎是一种冷硬得像石头般的枯燥无望了。但不同的是,进入教会学校的罗恩,内心是充满了希望的,他的身后有父辈兄辈的殷切期盼和充满爱意的鼓励,还有波特家族为他铺好的光明未来。而格兰杰公主只能一日日的在修道院的晨钟暮鼓中,用阅读和思考来对抗心中熊熊燃烧的恨意和无望的孤独。

    十二岁的罗恩·韦斯莱第一次击败了他的教习官,他英勇果敢的品质获得了众人的一致赞赏。

    “罗恩,我的孩子,你终将成为一个优秀的骑士。”教习官欣慰说道。

    十二岁的赫敏·格兰杰公主独自一人坐在书房中,阅读着来自阿拉伯、古希腊、意大利、古埃及的书籍,羊皮纸卷和书籍堆砌在她肘边和脚下,天文望远镜、帆船模型和世界地图放在她手边。她自学了不下四种语言和十二种学科,除了必要的外出和日常生活,她将所有的时间都投入了学习中。

    “伟大的君主必然是伟大的智者。”这是她在日记扉页为自己立下的誓言。

    十四岁的罗恩·韦斯莱正式从教会学校毕业,单膝跪在波特家主面前受封,他的两边肩头被长剑各自轻点一下,然后年轻的波特家主将手中长剑亲自为他佩戴腰上,自此之后,他将跟随波特家主南征北战,将这黯淡无光的黑暗时代亲手颠覆,而此刻的他,还并不知道他们这些年轻人会创造一个怎样了不起的未来。

    十四岁的赫敏·格兰杰公主终于等到了机会,让自己出现在众贵族们面前,沉寂了十几年的格兰杰家族再次被刻意遗忘的贵族们想起,在她的精心策划之下,国王不敢再对她动手,眼睁睁的看着她光明正大的从修道院中离开,还不得不装出一副好叔父的模样捏着鼻子为她举行受封仪式。

    在这之后,波特家族与公主的同盟,让尚还人微言轻的韦斯莱小骑士,与高贵的格兰杰公主的人生第交织在了一起。

    最初罗恩再次听到格兰杰公主的名字时,他几乎已经遗忘了这位公主,年幼时父辈曾发誓要效忠于女王和他们的王储,但这一切都被打断于那场几乎将波特家族断送的宫廷政变,在这之后的数年,上至达官显贵,下至黎民百姓,人人都对格兰杰家族讳莫如深,自然也不会再提起这位曾经的小公主。

    但当波特家族发誓效忠于格兰杰公主之后,对波特家族忠心耿耿的罗恩骑士,自然也要立誓效忠公主。

    不过这种效忠,仅仅是建立在罗恩作为一名骑士所坚守的准则之上,格兰杰公主的这个名字在他心中始终是符号化的,就像是这个时代的任何一个骑士一样,他们立誓要效忠国王,但其实他们更多是在效忠自己的主家,附庸的附庸不是附庸,这是这个时代颠扑不破的定理。

    但因为波特家族与公主的交织,关于格兰杰公主的议论不免会传入罗恩耳中。

    见过格兰杰公主的同僚们都不免称赞公主高贵优雅的举止、平易近人的为人和令人钦佩的博学多识,跟在年轻的波特家主身边时,这个骄傲的、沉着的家主有时也会流露出对格兰杰公主的肯定与赞赏,这就让罗恩更加好奇,他好奇这位公主究竟是怎样的优秀和富有魅力,才会让他才华横溢的家主如此认可和欣赏。

    而同样的,他的心中也不免生出敬仰和尊重之意,一个富有魅力和才华的王者总能满足骑士们一切关于君主的想象和期盼。他想,如果是格兰杰公主这样的君王成为了不列颠的王,那一定是件利国利民的幸事。

    怀揣着这样的好奇、期盼和敬重,年轻的、青涩的骑士有一天突然接到了家主的命令,他被要求来到已经成为女王的公主身边贴身保护,并成为女王和波特家主之间沟通的渠道。

    罗恩知道,这是波特家主给予他的重任,是对他信任和倚重的表现,他慎重而认真的接下了这道命令,然后慎重而认真的跟随女王的侍者来到王帐。

    他慎重而认真的通过了女王的考验,慎重而认真的向女王行礼。

    他慎重而认真的抬起头,第一次看向女王。

    这是两个年轻人人生中的第一次对视,他们之间隔着深深的身份地位的鸿沟,所以他们一个长身玉立,一个谦卑跪地。

    那时的格兰杰女王,是以一个王者的视角俯视罗恩·韦斯莱,这只是她治下无数子民中的一位,这也只是波特家族送来的一个小骑士。

    而罗恩·韦斯莱,也是以一个骑士的身份仰望他的王者,他恭敬而谦卑,沉稳而内敛,但他的青涩和害羞还是让他表露出了属于年轻人的模样,年轻的女王忍不住被他逗笑。

    女王想,他还只是个小骑士呢。

    但这年轻的小骑士是一个真正优秀的雄狮骑士,他忠诚而勇敢,善良而真诚,他总沉默的跟在女王身边,就好像他不存在一样,但当女王无意间一撇,她的身后,总有一个握着长剑、身穿盔甲的忠诚身影。

    就像是她的影子,沉默跟在她身后,无声守护着她。

    他像影子一样不起眼,他又像影子一样忠诚跟随。

    当利刃向她袭来时,他又像影子一样出现,为她挡下利刃,为她处死刺客。

    然后,这青涩的小骑士朝她单膝下跪,他无措而紧张的为自己请罪,请求她原谅他的失职,他手忙脚乱又狼狈不堪得将手中的鲜血抹去、长剑藏到身后,生怕惊吓到她。

    女王的心忽然就悸动起来,那与一个王者冷冰冰的算计、理性的智慧和沉重的责任无关,而是一个少女的悸动。

    一个少女,对骑士的悸动。

    格兰杰女王的一生注定是不平凡的,奔涌的历史和她出众的才能将她推向不列颠的王座,而她也注定要开启属于新帝国的时代。但在罗恩挡在她身前,为她斩杀刺客的那一刻,她仅仅只是个为骑士动心的少女。

    她爱上了一个小小骑士,她决定要将这个小骑士据为己有。

    她希望她的小骑士能永远只效忠于她。

    因为这小小的私心,女王向波特家主开口要人。在开口之前她也权衡过利弊,她知道自己不该向下属暴露一些儿女情长的私心,尤其是这位波特家主既是她的下属,又是她的军事同盟,他们之间的关系本就彼此忌惮又相互信任,彼此倚重却需要保持距离。

    但也许是见识过波特家主对心上人的模样,知道彼此都是性情中人,也许是她这一生,本就是不服输、想要什么就自己去争取的性格,又也许是因为,她害怕自己错过了什么,会抱憾终身。

    她斟酌良久,最终还是向波特家主开了口。

    哈利看向她的表情微微讶然,聪敏如波特家主,也不曾想到高高在上的女王会对一个身份卑微的骑士动心,后来他向爱人转述这件事,言语中不乏轻笑,说格兰杰女王的一生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心眼儿比满伦敦的贵族们加起来都多,谁能想到她会爱上直来直去、有时甚至显得有些笨拙的罗恩。

    谁能想到,高高在上的王者会爱上卑微的臣服者。

    但那时,罗恩尚还不知道他的后半生会与女王怎样的纠缠不清。他只是在女王身边越久,就越折服于她的智慧、仁慈和手段,他心中的崇敬和忠诚在不知不觉间山海一样向女王涌去,有时他窥见女王平凡的、普通人的一面,他的心一面跃动着,一面又欣喜不已。

    他想,他一定会用生命来守护女王,他愿意用他的全部来践行骑士的忠诚。

    那时他还未意识到自己的忠诚早已在不知不觉间变化,他的忠诚已经不再建立在一个骑士对君王的准则之上。

    直到他亲眼看到他的挚友与家主、同样身为雄狮骑士的哈利·波特在以为爱人葬身火海时不顾一切冲向大火的那一刻,他才恍然大悟。

    他的忠诚,已经变成了一个骑士对一个女孩的忠诚。

    战争结束后,罗恩跟随女王身边,护送着女王在贵族和民众的热情欢呼下进入皇城,那时他的心中沉重而悲伤,他想,从此以后,他就该回到波特家族了,他再也看不到他的女孩了。

    那个告诉他,她叫赫敏·格兰杰的女孩。

    他想向女王体面的辞别,他想再次单独与女王相处一次,他知道自己以后再也不能看到女王像个普通女孩一样对着公文皱眉头苦恼的样子,也再也看不到她不喜欢喝药茶,却又不得不咽下去、无精打采的敷衍着宫廷女官和医师的劝告和私下嘲弄与她玩小心思的蠢贵族的样子,这些属于赫敏·格兰杰的时光,会被他小心珍藏,然后再见面时,她依旧是高高在上、高贵完美的王者,而他则是谦卑不起眼的小骑士,她千万忠诚臣民中的一个。

    他走进书房时,女王正在窗边就着阳光端详着手中的风帆战舰模型,她褐色的眼睛闪闪发光,像得到了心爱玩具的稚童,看到他进来,她轻快说道,“快来,罗恩,这是皇家造船厂新设计的巨型战舰,听说参考了西班牙无敌舰队的设计。”

    罗恩微笑而沉默的站在女王身边,听她滔滔不绝的讲述这款新的战舰将会给不列颠海军带来怎样的助力,听她给皇家海军谋划的未来,听她对资助冒险家探险海洋、与伊比利亚半岛的两牙争夺航线的谋划。

    她说不列颠的未来不在陆地,而在海洋,在未知的新大陆。不列颠想要雄起,以一岛的体量成为欧陆一霸,就应该将目光投向更广阔的天地。

    她说终有一天,不列颠会取代西班牙成为新的日不落帝国,尽管这一天可能会很遥远,但她依旧会尽她所能的带领人民前进。

    每当听到女王的雄才大略与不凡卓识,哪怕罗恩总是很艰难的跟上女王的思路,哪怕其实许多人认为女王是在痴心妄想,他也依旧听得极认真,并且全然的信任她所说的一切。

    他相信女王说出的话就一定能做到,因为他的女王名字叫赫敏·格兰杰。他如此全然的信任着她,他如此忠诚的臣服于她。

    他听出了女王的一些小小的不自信和迷茫——哦,他并不意外,因为赫敏·格兰杰从来都是个鲜活的人,而不单单是个王座上的符号,他只是在看向她时,温柔而谦卑的轻笑,语气却无比认真,认真得略显傻气,“我相信您一定能做到,陛下。”

    一如他此前无数次的这样说道。

    女王忍俊不禁,“你总是这样信任我。”

    “因为我相信您的智慧,您的决断永远正确而富有远见。”

    他这样说的时候,虔诚而恭敬,他将心中的敬仰与爱慕饱蘸其中,字字发于肺腑。

    他几乎要克制不住内心的情绪波动来,他深深地望着他的女王,眼里闪烁着水光。

    他顿了顿,告别的话语几乎要涌到嘴边来。

    “有你在我身边,我总能短暂的做回自己。“女王忽然展颜一笑,”谢谢你,罗恩,谢谢你能陪在我身边。”

    她转过身,窗外的阳光照在她头顶沉重而华贵的王冠和胸前象征权力的钻石十字架上,让她整个人沐浴在璀璨的阳光和宝石折射出的熠熠光辉里,披散下来的卷发晕开珍珠一样的光泽,在那一刻,她明亮而智慧的眼睛专注而温柔的眼睛注视着罗恩,让罗恩几乎有种头晕目眩的感觉,仿佛他不止是在仰望着一个君王,一个少女,更是在仰望代表智慧、仁善与博爱的雅典娜女神。

    “我希望你能一直待在我身边,罗恩。我希望你能一直陪伴着我——不是格兰杰女王,而是赫敏·格兰杰。那么,我最忠诚的骑士,你愿意留在我身边,永远效忠于赫敏·格兰杰么?”

    当罗恩明白女王话语意思的那一刻,他的大脑陷入了一片空白。

    这个在刺客出现时无比冷静抽出宝剑一击必杀的年轻骑士此刻仿佛浑身都僵硬了起来,他愣了愣,才抬起头,甚至是有些失礼的看向女王,“您……没有和我开玩笑?”

    “我从不开玩笑,我说出的话,从不会失言。”年轻的女王温声而认真地说道。

    骑士罗恩·韦斯莱朝他的女王单膝下跪,卸下配剑,双手缓缓奉上。

    “罗恩·韦斯莱将誓死效忠于赫敏·格兰杰。”

    雄狮骑士团的继承人、波特家年轻的家主曾告诉过罗恩,终有一天,你会明白,一个雄狮骑士也许会为君主而死,但他唯一的灵魂只会效忠于他的爱人。

    在罗恩·韦斯莱二十岁时,他幸运的找到了他灵魂的归处。

    他留在了女王的身边,并且此后终其余生,都没有再离开。

    女王二十五岁时,经过数年厉兵秣马韬光养晦,雄才大略的君主剑指北上,发兵苏格兰,势要一统英伦岛。

    雄狮骑士作为先锋出征,女王在城外送别大军,他跟在女王身旁,一同与他的前任家主波特告别。

    他看到波特家主的板甲上别着一枚沾露的白蔷薇,神色不知不觉变得温柔,他将自己的盾牌碎片赠与波特家主,期望他能早日粉碎敌国,凯旋归来。

    波特家主拍了拍他的肩,朝他笑了笑,与他约好凯旋门阅兵之日,他们一起畅饮达旦。

    可当天晚上,罗恩就站在女王的身后,亲眼目睹了一个个掌握重权的贵族们如何一个个的来找女王谈论有关波特家主的事情,他沉默伫立着,眸色在贵族们的七嘴八舌中一点点变冷。

    女王始终未发表任何意见,只是如同往日般温和沉稳,她笑意盈盈送走大公勋爵们,坐在王座上从容喝了一口茶。

    “你们两兄弟,是不是约好了凯旋之后一起喝酒?”

    “是。”罗恩恭谦点头。

    “这是好事,到时候,你带上我给你准备的葡萄酒,那可是北郡最好的酒庄出产的,整个不列颠都没多少。”

    罗恩的心中微紧,他看向女王,却发现女王依旧神色温和淡然,一双睿智而深邃的眼睛抬眸与他对视,仿佛任何人都看不透。

    “谨遵您的意愿。”

    罗恩低下头,一如平日谦卑回道。

    女王手中的茶杯一顿,看向他,“你不问我?”

    “不问。”

    “为什么,你不寒心么?不为你的……你最好的朋友和兄弟争辩什么?”

    罗恩抬眸,温厚看着她,“因为我信任您,我相信您不会被权力所吞噬。我从不怀疑您,陛下,从前是,现在是,往后也是。”

    格兰杰女王手中的茶杯碎了一地。

    没有哪一刻让她如此庆幸于她留下这个人的勇敢决定,自她的家撕毁于权势与欲望的斗争后的第十七年,她终于再次回到了属于她的家。

    女王二十七岁时,苏格兰与英格兰归于一统,她再次加冕,成为苏格兰与英格兰共同的女王。她出色优雅的容貌、渊博不凡的学识和雷霆万钧的手段与王冠之上闪闪发光的权势让她的芳名再次响彻欧罗巴大陆,许多有权势的王庭,甚至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室都向她发出了联姻邀请,不列颠的学者、大臣和普通的民众都伸长了脖子,好奇他们的女王究竟会嫁给一位怎样的王父,是荷兰的国王,还是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子,抑或是德意志的君王。

    女王即没有拒绝纷至沓来的联姻请求,也没有回复,她暧昧的态度令各国王室举棋不定,但又怀揣着一丝可以联姻的期望,总向她频频示好,并在国事来往中总留几分谨慎,不希望彻底交恶。

    同年冬日的复活节,女王的表妹在当夜将一个女婴从皇城中秘密带出,本该在宴会中主持的女王一身素服,站在宫殿阳台上久久看着马车离去的身影,一动不动。

    红发的骑士沉默着为她搭上披风,“您不该在风口处站立太久,陛下。”

    女王的手紧紧拽着披风,她的脸在黑暗中看不真切。

    “你会怨我么,罗恩。留在我身边,你什么都不能拥有……什么都不能拥有……”

    “敏,我不会怨你,这是我的选择,你永远不要为此而自责。对我来说,只要我能留在你身边,我愿意付出一切。”他轻轻揽住女王的肩头,细声宽慰。

    她的手紧了紧,又松开,“我会让我们的女儿成为不列颠的新王,罗恩。我向你保证,我们的女儿一定会成为新王。”

    罗恩深深地、深深地叹息了一声。

    他其实,并不在乎这些的。

    名声、财富、权势,对他来说,其实都没有那么重要。他甚至都不敢奢望过自己能在赫敏身边得到什么,因为他的身份太过卑微,他来自波特家族的出身也太过尴尬。

    没有一个女王——没有任何一个女王会选择一个如此卑贱的王夫,莫说是他和赫敏能正式缔结夫妻,就算他成为女王公开的情人,都会引起数不尽的血雨腥风。

    所以他的身份,只是女王的贴身骑士。

    也只能是女王的贴身骑士。

    身为一个伟大的、杰出的君主,赫敏·格兰杰总拥有超出常人的远见卓识和广阔仁慈的明主胸怀,但也正是因为她的杰出和伟大,在做好一个君主上,她同样拥有着一颗冷静的、无情的帝王之心。

    她冷静无情的帝王之心让她始终对不起她的恋人。而现在,她甚至要开始对不起她的女儿了。

    但罗恩不在乎,或者说,他可以原谅和包容所有的一切。

    在他发誓要向赫敏·格兰杰效忠的那一刻起,他就早做好了为她冲锋陷阵披荆斩棘,战斗至生命的最后一刻的准备。

    他们的女儿出生在半个月前,他们为她起名叫萝丝,这是玫瑰的名字。因为她出生的那天清晨,女官刚好从玻璃花房送来一捧盛开的大马士革玫瑰。

    未婚的女王不能拥有私生子,在基督教法下,私生子永远无法继承家产,女王不得不忍痛将女儿送走,给小萝丝一个正式的、合法的身份,让她成为教会和议会认可的正统继承人。

    即使女王再雄才大略,再权势滔天,有些规矩,她也不得不遵守,哪怕她曾经离经叛道到胆敢反抗罗马教廷。

    小萝丝在女王表妹温莎公爵夫人的看护下悉心成长,而她也终于抽出身来,开始她筹谋了数年之久的宏韬伟略——与西班牙王国进行海上竞争。

    她督造风帆战舰、建立海军学校、砸下重金吸引航海人才、向民众宣扬海外的财富与机遇,在她的大力宣扬下,一艘艘承载着新移民、商人和冒险家的双桅横帆船从不列颠南部的不冻港扬帆起航,驶向未知的远方。

    小萝丝四岁时,女王盛装打扮,牵着小小的女孩走进议会,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将女儿抱到腿上,笑意盈盈告诉众人,这是不列颠未来的新王储。

    早已尝过过女王种种雷霆手段的贵族们彼此面面相觑,愣是谁都不敢在当时多说一句。

    这场王储风波掀起的风浪在最初引起了小小的sao乱之后,很快就无声无息的消失,伦敦城内一片安静,贵族们在与女王数次的明争暗斗之后,终于无奈妥协,认下了他们的新王储——萝丝公主。

    在这场暗流涌动的斗争中,贵族们不是没有想过拉拢一直手握重权的波特家主,但波特家主极有眼色的携爱人去了南方度假,等贵族们杀到波特庄园时已经扑了个空,只能和仆人管家面面相觑。

    女王听闻之后,与罗恩笑着说道,“他倒是聪明,跑得挺快,说好的会站在我这边,原来是这么帮我的。”

    罗恩笑了笑,“您知道的,他要是在场,那群贵族们会更疑神疑鬼。”

    这些年波特家族为王庭南征北战,波特家主的爵位、封地早已被封赏至顶格,赏无可赏,再进一步,就该是僭主了。波特大公是个再聪明不过的聪明人,他知道女王不猜忌他,不代表不会猜忌他,在一统不列颠、让波特家族和雄狮骑士的名声达到顶峰之后,他就已经开始悄无声息的向女王交权,平日里深居简出,除了陪伴马尔福家主和他们前些年收养的养子,他几乎不再出现在权贵社交场上。

    这些年来,女王始终将波特家主视为最忠心的心腹大臣,她和波特家主之间彼此欣赏交付信任却始终保持距离、恪守尊卑关系的相处方式功不可没。

    他们是最值得托付的战友,却也是无法真正敞开心扉的挚友。

    但当萝丝公主加冕时,雄狮骑士最高规格的伴驾还是向贵族们彰显了波特家族的态度,事已至此,就算贵族们再芥蒂萝丝小公主是私生子,都无法再撼动她的正统继承权。

    小小的萝丝也终于能回到王庭,与父母团圆。

    五岁的萝丝公主开始了记事,她的母亲毫无保留的告诉了她关于她身世的一切,她坐在母亲的膝头,听着这个不列颠最尊贵的女人慢慢向她诉说着她听不懂的话。

    “为王者,总有许多无奈,我的孩子。”

    “终有一天,你会明白,欲戴王冠者,就必须要做好牺牲一切的觉悟——哪怕是你自己。”

    那时小小的公主还不知道她将用余生来印证这句话背后的沉重。

    她还是个很小的孩子,喜欢在王庭的走廊和花园间自由自在的奔跑,她穿着白色丝绸的睡衣,跑起来像只快活的小鸟。女王从不拘束她不得体的快乐,哪怕教习嬷嬷和女官们总是为此大惊小怪,她只是笑着坐在花园里看着女儿,等她跑累了,就蹲下身张开双臂等着她扑进怀里,用手帕擦拭她湿漉漉红扑扑的脸颊,为她拂去粘在脸上的头发。

    她跑累了,高大沉稳的红发骑士会小心翼翼的从草丛间抱起她,将她抱回房间,她的父母——不列颠的女王和女王的贴身骑士就坐在她床边,静静端详着她熟睡的可爱模样,在一片静谧的夜色间,温情在一家三口间缓缓流淌。

    这样快乐的、无忧的童年时光贯穿了萝丝公主的孩提和少女时代,直到她长大后,她才渐渐体会到她的快乐和无忧是多么的珍贵和难得,她又是欧洲王室中何其幸运的一位公主。

    女王总是很忙的,她忙着治国理政,忙着开疆扩土,忙着与贵族议会勾心斗角,忙着应对欧洲大陆的风云变幻。但不论她有多忙,她都会抽出时间,尽可能的陪伴和教导萝丝,她沉默的、忠诚的父亲永远跟在母亲身后,温柔看着她们,手中保护她们的利剑从未放松。

    萝丝公主九岁时,女王下达了一道法令,为了在与西班牙日益白热化的海上商路竞争中取得优势,她将向效忠不列颠的海盗、私兵和商队授予合法私掠权,让私掠者成为英西海上争霸的一把利刃。

    此项法令一出,贵族们议论纷纷,议会争吵不休,好战者认为这是女王向西班牙海上霸权宣战的英明之举,保守者则担忧此举必然会触怒西班牙王室,未来恐有战争的可能。

    “英西之间,必有一战!我这样做,就是为了让有些人放弃幻想,为了不列颠的荣光,我们必须挑战西班牙的海上霸权,否则不列颠永远无法成为新的日不落帝国!”女王掷地有声,站在众贵族前说道。

    “要么生存,要么死亡。不列颠没有第三条路!”

    代表王权的权杖重重捶地,堵住了所有贵族的话语。

    但贵族们当时的无言,不代表日后不会议论纷纷,他们始终觉得女王太过专断独行,手段也太过强硬。承平日久的生活让贵族们已经逐渐忘却了女王本就是一言不合就敢掀桌子的强硬君主,新航路开辟和海外殖民地涌入的巨量财富又让大贵族们赚得盆满钵满,失去了锐意前进的动力。越是大贵族就越厌恶战争,耽于安逸,女王冷眼旁观,却并不意外。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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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写不动了写不动了,分个上下明天再写

    补个注释:

    私掠者就是当时带英为了和西班牙竞争搞的合法海盗,发个私掠许可证就能持证上岗,私掠者可以合法抢劫别国货船而不受法律制裁但不得抢劫本国商船。带英当时甚至还给这些海盗受过勋,称其为“绅士海盗”或者“皇家海盗”,这些合法海盗在当时的英西争夺中为带英取得了很多优势,不过17世纪中后期带英打赢了西班牙就立马开始清算私掠者,绞死了一大批臭名昭著的海盗,可谓把用完就扔的大缺大德美德发挥到极致

    另外海盗在西方文化中一直都是偏正面的存在,即使在今天西方国家的教育和文化产品中突然可以随处可见歌颂海盗精神的存在,因为很多欧洲国家就是靠新航路开辟时当海盗起家,所以虽然很不符合我们的价值观,但我写赫敏支持海盗确实不算违背西方传统主流价值观(可以说是很地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