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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派的自我修养(3)【深夜的浴室】

    虽说是俘虏……但凛的生活实际上并没多大改变,只是把地点从自己建造的堡垒换成了迦勒底的个人房间而已。他基本从不出门,若是在自己的地盘,一般是连一日三餐都省了,直接加热方便食品便是还算过得去的一餐。

    但在迦勒底,先不提他没有自己的食物储备,这里似乎也不太流行方便食品,作为配餐煮的泡面倒是偶尔会有,但没人是当成正餐吃的,在食这一方面,他们甚至有专门负责食堂的从者类别……让Servant负责做菜,在凛看来是相当不可思议的文化,不是说他对从者有多大的敬意,在他的印象里,Servant应当是战斗用的工具、与厨房无缘,就好比用方天画戟切布丁一样违和。

    作为俘虏,他没有挑剔的权利,因此,虽然充满了疑虑,还是每次都乖乖地到食堂吃饭。他对人流有种本能的排斥感,大约都是等别人吃得差不多才姗姗来迟,掐着食堂停止营业的时间点点菜。

    凛通常会点些不是很费功夫的食物,诸如切片吐司配黑咖啡或者一大碗蔬菜色拉,不然就是快餐素食汉堡。几天下来,食堂值班的从者就熟悉了他的作风,会提前煎好香脆的面包片,调出酸甜的调味汁。男人非常瘦,以那咄咄逼人的气势来说不算弱不禁风,那也绝对是瘦骨嶙峋,虽然有心将他喂得胖一些,但本人不吃也没办法。

    事实上,凛不是不吃,而是没办法吃就是了……换成十四五岁的他,大概会大口大口咀嚼rou排吧,但现在、他的胃肠已经很难消化rou类了,就算勉强吃下去,也只会感到不适。好在他对食物的要求委实不高,在迦勒底吃的几顿简餐,就已是难得的好饭了。

    与正餐不同,甜品点单没办法做得很快,所以、很多都是提前做好一大份放着分割,凛还是有什么吃什么,但不是只要一两种,而是所有的都盛上一份,十几二十种放在一起尤为壮观。将偏好表现到这种程度,明眼人都知道他喜欢什么口味了,但本人从来不多作要求,就好像是希望他人能主动觉察到一样。

    仔细一想,这家伙的确一直都是这个样子没有变。褐肤白发的男人从烤箱中取出苹果派,摘掉了厚重的保温手套开始切割。

    既不表明是敌是友、也完全不对自己的行为作出解释,自顾自地来去,被怀疑成魔神王或者异星神那边的人也不辩解,往好处说、是脱离世俗的高洁,往坏里想嘛……多少有些瞧不起人,无论怎么赞同或者质疑他,男人总是毫无反应,眼瞳中没有倒映出任何人的身影——不管是留名青史的英雄豪杰还是鼎鼎大名的卑鄙恶徒,他都不放在眼里。

    非得让人去猜、去反复地思考,他的行为有什么用意,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但这实际上相当危险,对人产生好奇心、或者被人好奇,都很容易催生出错觉般的感情。而被Servant惦记或纠缠上,总不见得是件好事,或许有人会因为受欢迎而高兴吧,但对那个连吃饭都要尽量躲着人的家伙而言,只是纯粹的负担。

    为了不与人交流所作的努力,恰恰成为了别人盯上他的理由,而不凑巧的是,凛还一点也不平庸、不至于让人觉得无趣或失望,有着放眼人类史也独树一帜的出众才能、和越深入观察就越可爱的性格。

    没错,就是“可爱”。“可爱”“惹人怜爱”这类词汇,是绝不适用于凛给人的第一印象的,“其貌不扬但看一眼就很难忘记”、“阴沉而棘手”才是比较统一的看法。但随着接触的增多,无论是谁都能发掘出自己觉得可爱的一面。

    比如意外的孩子气之类的,有时、会在根本没必要的地方故意隐藏真实的想法,同时也很讨厌自己的心被看穿,因此遇到福尔摩斯总是绕着走,后者也只能“看来我是被讨厌了呐”地无奈耸肩微笑。但实际上,他不是个特别擅长隐藏自己的家伙,光是记得要躲避侦探还是有些托大了,因此、大家都或多或少地察觉到他的本性,现今已没人对他有何敌意可言。

    还有就是、遇到很感兴趣的东西时会一直盯着,但不会轻易地碰触或者跟别人讨论。迦勒底的科学家组合谈天说地的时候,凛通常都会到场(这对他来说很罕见),但一句话也不会说,只是默默地听着,但是,听到了不能认同的观点,就会不自觉地用力地拧起眉毛、鼓着一边脸颊,露出露骨的苦恼表情。如果不作理会,会被他一直这样苦恼地盯到散会……但主动去搭话,凛的话匣子就能顺畅地开启,相当毒舌且不留情面地展开辩论。

    “真是相当的那个……让人忍不住想万事都顺着他啊”,似乎是把他也当成了孙辈,布拉瓦茨基夫人笑着如此回忆。

    事到如今,也就直截了当地说了吧——那家伙,处境相当的危险,说是“命悬一线”也不为过,当然不是指生命意义上的危险。他此前一系列所作所为,吸引到的豺狼实在太多,在情感上对人最致命的两发重击,无非是神秘感和新鲜感,然后、在已经喜欢上的情况下再恰到好处的追加能让黑胡子流着泪感慨为至高的反差萌的种种举动。老实说,即使是故意演戏,世间也少有人能精打细算到如此程度,而凛本人竟对周遭的虎视眈眈无知无觉,则是在危险度上又翻了三倍。

    默认自己是俘虏,因此没什么抵触心地提供了技术帮助,还有在大庭广众下的那个发言……简直就像是在反复挥舞着“吃我吧吃我吧”的大旗。并且,无论是谁都能清楚地认知到,对方对性事毫无兴趣且一无所知,在这方面没有任何防备,只要下手、就必然能成功。仅仅是因为Servant们大多还保留着矜持和良知,御主的态度也相当明确,凛才能平平安安地待到现在。

    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男人适时地收回了思绪。在战斗时,凛的移动就像猫一样轻盈无声,但那只是杀手的技巧之一,他双腿没什么力气,正常走起路来、比普通人还要拖沓一些。

    “今天也是咸面包?要不要加香肠和培根?还是吃素的话,有炖煮杂菜汤、还热着呢。”

    来人还没开口,他就熟稔地问道。

    “不,面包和汤就可以。”

    “好。”只是把提前准备好的东西放进盘子里,并没有花多少时间,他额外将新鲜出炉的派也一起递了过去,“给。”

    “?”

    “不小心做多了,到这个时间,差不多也不会有人来了,扔掉会浪费,就当是帮我个忙吧。”男人泰然自若地道。

    黑发青年点点头,接过了餐盘,纸一样薄的苍白手腕与褐色的手指轻碰一下又迅速分开,男人的动作微顿,但见对方毫无反应,也没多说什么。

    直到那高高瘦瘦的身影走得足够远,英灵卫宫才缓缓叹一口气,冰凉柔软的陌生触感、似乎仍停留在指尖上,久久无法散去:

    “果然、很危险啊……还是要抽空和Master再做商定。”

    ……

    这水果派口味很不错,砂糖加得比平时要多不少,但正合凛的胃口。他是很喜欢甜味的,不如说甜食能给他的身体和精神都补充许多能量,他便磨刀霍霍、飞快地干掉了所有的晚餐。

    他对食物不挑剔,唯一的要求就是量大,即使如此,一个人干掉五六人份的主食羹汤和足以供给家庭聚会的大号苹果派,也让他的肚子开始发涨了。

    一到这种时候,凛就很想泡澡。迦勒底的娱乐享受样样都比“堡垒”要好,唯独浴室的设计不尽如人意。虽然已加装了浴缸,但限于房间本身的面积,大小还是不够,他习惯的是那种浴池一样的广阔空间。当然有些Servant能自己装修或扩建房间,但凛和他们立场完全不同、就没有对谁开过口。但今天,实在是有些按捺不住……迦勒底也并非没有能用的大浴场,只不过是公共澡堂,对凛来说就是标准的禁区。

    在泡澡的诱惑和对人类的排斥之间来回犹豫,最终,凛计划了个两全其美的方法。跟吃饭时一样,等到无人的深夜、约莫三点钟的时候再动身就好,那时不管是Servant还是人类,都是睡觉的睡觉、休息的休息,没人会特地熬夜到公共浴室洗澡。

    于是乎,凌晨三时,就有一道黑影偷偷摸摸地溜出了房门,向浴场摸去。那里从来不上锁,一看见门里黑洞洞的,就知道确实没有人,凛便暗自高兴起来,把所有的家伙什一字摆开,迅速解开了衣扣。

    ……

    “哇咿……累毙了……”

    寂静的走廊上陆陆续续传来脚步声和喧闹声,一马当先的蓝发枪兵弓着背,无精打采地抱怨着。

    “太松懈了,所以、才需要更多的锻炼。”

    “哈?拜托那种事情就明天……不、白天再说吧师父。Master也累坏了吧。”

    枪兵豪爽地一把搂住同样游魂般直不起腰来的少年的肩膀,向唯一昂首挺胸的红紫发色紧身衣男子抗议道。

    “这次大家都毫无疑问地很帅啊——我是这么觉得的。”虽然面露疲惫,黑发剑士还是开心地笑着。

    一行四人虽风尘仆仆,但收获同样不小,年轻的御主盘算着这次的经验教训,竖起大拇指道:

    “嗯!总之,大家先去泡个澡缓解疲劳吧!男人、只有这种时候才能光明正大地裸裎相见啊。”

    “啊、但罗兰就会随时随地的全裸……”

    “嗯?我们那个时候也经常光着身子打架啦。”

    “不是说这个意思啦……”

    几个男人吵吵嚷嚷地来到了公共浴场,浴室的门是双层构造,用帘子遮住上半部,其后还有一道磨砂玻璃门,既能透光、又能起到一定的隔音作用。此时,男浴室中正透出微弱的亮光。

    “诶?这个时间还有人在?”

    查理曼诧异地挠挠头。

    “或许是刚从模拟装置里出来吧,迦勒底也有不少夜猫子啦。”库丘林一边解开脑后的辫子,一边浑不在意地推开了门,“哟——那就先打……扰……”

    蓝发枪兵的动作顿住了,察觉到他僵硬的异状,其他几人也纷纷好奇地从后面探出头向里张望。

    门后并非一上来就是浴池,而是一个供人存放衣服和其他物品的换衣间,此时只开了最靠里的一盏小灯。离灯光最近的长凳上,坐着一个高挑瘦弱的人影,由于不知在脑内描绘过多少次,所有人都一眼认出了他的真身。

    ——青年科学家鲜见地穿着清凉,全身上下只一件长度能盖住大腿上部的宽大白T恤、露出其下若隐若现的黑色短裤边缘和大半个瘦削的肩膀,半长的黑发披散着四处乱翘、末端的水珠顺着发梢滴落到脖颈上,再顺着曲折的线条向下,整个人都显得很潮湿,上衣若有若无地贴在身上,没有穿鞋、纤瘦的脚随意踩在防水毯上。他嘴里还叼着根橙黄色的冰棒,也没戴眼镜,在小夜灯柔和的暖光下、没有被镜片遮蔽的黑眼睛似乎有些湿润,苍白的肌肤也镀上了一层浅淡的光晕。

    “……”

    剩下三个人也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