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生子番外）02

    02.

    这孩子不想留，拿掉居然也下不去手。裴元这么虚于应付地居然也过了一个月，尽管体型没变化到让人看出不对，也早早换了偏大的衣服，照常的饮食已经明显不能满足自己加上一个孩子的需求，只是多吃一口好像又想要照顾这个孩子似的，让他一阵别扭。加上突然变得极其挑剔厌食，一时间整个人不但没有腹中怀子的丰润，反而更憔悴下去几分。

    裴元深知这样举棋不定地犹豫下去不是办法，适时又接到叶英一封飞鸽传书，询问他今年清明祭扫谷家之时，会否顺道来藏剑山庄。裴元这才决定无论如何要做出个了断。

    “女儿泉生效了。”叶晖代读过这么多封裴元的回信，头一回惊讶地笑起来：“大哥，裴大夫当真高明啊！”

    “女儿泉？”叶英的脸色颇有点冰山崩裂的意思，即刻命人捧来长剑负于身后，撩下一句“你好生顾守山庄。”便行色匆匆地出了门，叶晖眨眨眼，奇道莫非那女儿泉还能造出绝世好剑来，竟能让大哥如此心急。

    叶英一路奔波的时候就做好把人打晕扛上马带走的打算，难得的是裴元也同意前往藏剑山庄住上一段时间避嫌，倒也十分配合。回程途中，马车的速度不敢快，裴元虽知其中原由，却一直未有过关于腹中孩儿的只言片语。叶英猜想这事恐怕令他对自己心中芥蒂颇深，也不敢开口相问这两月来裴元是怎么过的，今后又有什么打算，只得让人将处处打点得细致妥帖，好生照顾着。

    再次触碰到裴元，发觉他数月不见竟能让自己生生消瘦下去一圈。叶英也不难明了他的心思。这人常年在山林间行走，又或避世在万花谷教导弟子，就是不想再受红尘俗世烦扰。扬州与青岩相隔千里，若裴元已习惯分别数月才上一方断续莬丝子来维持这不可说的关系，忽然多出的孩子是个实实在在的羁绊和证明，也只是徒增麻烦尴尬罢了。

    但一日没听到裴元亲口说出不要这孩子，叶英总多一丝庆幸。

    就这么折腾着差不多一个月才慢腾腾磨到藏剑，裴元在路上给早期的反应折腾得有苦难言，倒是孩子因着掺在食物里不少安胎固胎的药，稳稳地安营扎寨在他肚子里。裴元清楚到了叶英的地头上，拖一天不把话说开，要打掉孩子日后便多一分困难。安顿好后，叶英也留下来陪他。顺着窗栏一点点摸过来，叶英总算找到裴元冰冷的手指，便一根根收到手心里摩挲。裴元眺望出去西湖映月，良辰美景，叶英说只扬州城才有整个大唐最美的烟花。

    裴元看着他安静闭着的双眼，犹豫了一会，还是起了话头：“……根据那个农家女儿的说法，只要喝了泉水便会怀胎，与人为无关。”他顿了顿，“生下来的话是个什么都不知道，你藏剑山庄也不缺一个少爷小姐。”

    “他是你的。”叶英放开了他的手，皱了眉。

    “正因如此，”裴元叹气，“我一个人东奔西走的，如何带着他？之岚幼时跟着师父和我各处游方，当时有师父在旁教导偶尔也感觉手忙脚乱，我看着之岚也觉心疼。而今无论是我带回万花，还是留在藏剑抚养，你我二人总有一个时常见不到他，”

    叶英正欲开口，又被裴元以指止住：“别说让我留在藏剑。师父的医书编写我得费心，谷中弟子的功课我要过问。突然十个月不见人，又带着个襁褓回谷，我上哪儿找个孩子娘？还是跟他们说是我造下的孽。”

    “胡言乱语。”叶英语气不由得重了，裴元自知嘴快了失义，也撇头看去一旁。

    “无论如何，这十个月须得小心。留在藏剑，我定能护你与他周全。至于以后，你愿意回来此处小住，我求之不得。若你不愿琐屑缠身，他在藏剑长大，你周游倦怠之时也可来看看我们。”

    裴元侧头笑睨了他一眼：“大庄主，你这得寸进尺的功夫真不曾落下。当年一个方宇谦引出的内伤，就要我在这从上元节留到中元节。如今更有个让我不得不待在这的理由，不怕我明天去扬州城里露个脸，全城的大夫都跑到你藏剑门前哭爹喊娘？”

    叶英莞尔，却听裴元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神情古怪地喃喃道：“且不论这十个月闷得人发慌，我的草药也没人打理，这男子到底该怎么……妊娠，还真是闻所未闻。”

    “女子妊娠尚且可能九死一生，不仅产前产后都需要极细心的照顾，接生时也要有经验的稳婆指导帮助，才能保证胎儿降生得顺利健康。我也只在早年有一次替人接生的经验，虽清楚该做什么，但男子构造不同，这……”

    叶英面色一时有些呆滞。

    “这男的到底怎么……”裴元想到这点又丧气地往窗边软塌一坐，揪起了自己头发“这根本不可能啊，而且还是我自己又生又接，怎么可能……”

    “莫非像杀鸡，剖腹取卵？”裴元又直起身子歪着头自问自答，显然已经陷进问题里去了，完全忽略了这研究的对象根本就是他自己。听得在旁的叶英也有些心惊胆战。

    他走到裴元旁边，捉住这位万花神医的手，打断还在嘀咕要怎么剖的人，凝重道：“既然太过凶险，我们便拿了他罢。保住你身体为要。”

    “现在已临近三个月，其实就算拿掉也有一定风险，当然，这取决于我身体里……是否与女子相似。”裴元想得一个头两个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恐怕得师父他老人家来才敢弄个明白。”

    叶英听罢紧握了一下他的手就要离开，裴元赶忙抓住他：“去哪里？此事万万不可让师父知道！”

    “盛先生早已仙去，中原医术造诣在你之上者只有药圣。如若药圣有所怪罪，我可一力担下。”叶英安抚道：“我让晖弟遣人仔细照顾你，这两月天气尚寒，有斗篷外袍遮挡他们不会轻易察觉。你且委屈些时日，等我回来。”

    “不，不要。”裴元语气里藏着一丝慌乱，“师父年岁已大，怎能拿这糊涂事来烦恼他。再说，师父一到，山庄上下岂非人人知晓？叶老爷子可会对你含糊？你让我再想想。”

    叶英感觉到他轻微的颤抖，换念一想孙思邈于裴元而言如师如父，纵使他二人自问于天地无愧，但于孝之一字，总不想长辈因他们有异人常而感到失望。但思及生死大事，叶英还想再劝。裴元却说：“我此生遇到疑难杂症无数，就当也给我一次机会研究研究。就算是师父到了，所用的思路和方法也许与我大同小异，不如我先把这情况摸清楚了，再决定是否告知师父。”